裴放神色松动,“你是为了令尊吧?”“你说呢?”他纠结许久,“容我想想。”“快点想,我等着。”池塘边有几株栾树,里面藏着成千上万只知了,叶海里涌动着暴烈的蝉鸣。自雨亭带来的凉风水汽根本不足以消散暑气,萧童很快冒汗,她拿巾子擦了擦,问:“想好了吗?”裴放叹气,下定决心道:“明早,他会去禅龙寺亲自安排赵皇后生辰的法事。”萧童唇角浅笑,站起来拍拍他的肩,“谢了。”“能不能见到他,就看你的了。我可提醒你,像永王那样平和近人的王公天下少之又少,雍王锐气方刚,你对他别像对永王那么随便。”“知道了。”她明显已经神游。——宇文府书房。老主人放下卷册,抚须笑道:“有这些两镇流水帐册,何愁大事不成?田群牧鼎力相助,老夫不胜感激啊。”座下,低头喝茶的客人抬起头,不是田江又是谁。他幽幽道:“宇文都督别忘了答应我的事。”“贤侄把心放肚子里,事成之后,河东就姓田了。”“我不是说这个。”宇文谅给父亲递了个眼神,宇文庆反应过来,“哦——令堂和令妹,小事一桩,我保证她们全身而退、安然无恙。”田江放下茶碗,眼皮半敛,掩去眸底的阴翳。救父萧童一夜没睡着,晨鼓刚响,她就下床更衣梳妆,只身往萧邗夫妇的院子。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一辆马车出了乌头门。二人到禅龙寺时,周围还静悄悄的,没有多少香客,但是几步一军士,守卫极严。他们在大殿前被拦下,也不说原因,只说不能进。“请教是否有贵人在里面?”萧邗问。军士目不斜视,口不出声。兄妹俩对视一眼,萧童掏出鱼符,高声道:“我是兰陵县主,为何拦我?”羽林军可不吃这一套,看都不看,态度不卑不亢,“贵人在此,请县主去别处。”“我是算准了时辰来上香的,若误了良时,你担待得起吗?”她故意大声斥喝。军士不再理会她,任其叫嚷。很快,一华服少女提着裙摆跨出大殿。“县主也来上香?”衡山公主李寿宁下阶而来,边走边道。“公主?”兄妹二人先作吃惊状,随即给来人行礼。李寿宁笑着抬手,“免礼。县主,萧少卿,我四哥在里面和主持叙话,你们稍等片刻。”萧童故作惊讶,“公主,雍王也在?”“对啊,”李寿宁耸耸肩,毫不端着公主的做派,“他好烦的,每次都和主持说上半日。”萧童和大哥对了一眼,“公主,我——”“你们想见他?”李寿宁打断萧童。后者微讶,点了点头。衡山公主笑着转身,“随我来吧。”兄妹俩一喜,嘴里道谢,脚步跟上。“不必谢我,”李寿宁拉着萧童的手腕,小声道:“十三郎和我说了,但是四哥还不知道。”萧童没想到裴放帮忙如此周到,她决定以后对他态度好点。衡山公主又道:“我知道你们是为了萧都督的事来的,我也有私心,我是为了大哥。”“永王?”萧童侧过脸,看着比自己矮一个头的李寿宁,她比自己小两岁,此刻拉着自己的袖子,姐妹一般。“大哥因为你和你家,被阿耶关起来了,萧都督若无事,他自然便无事了。”萧童心中奇道,皇家的异母兄弟姐妹间竟也有亲情。“永王若知道公主心意,定会感动的。”“也不全是为大哥,还有县主你啊,你救了我的贴身侍女,这次就当我还你这个人情了。不过,我四哥可不是个好相与的。”提到雍王,她总是语带嫌弃。三人进了宝殿,折入后堂,果然如李寿宁所言,一紫衣少年和一老和尚正趺坐对谈。李寿宁过去对少年郎说了几句,那人看向萧家兄妹,虽然隔得远,萧童仍感受到那张脸带来的压迫感。见李寿宁朝他们招手,萧童和萧邗稳步上前,老和尚从后面退下。“臣萧邗、妾萧童给大王请安。”“起来吧。”李契和萧童同龄,正处在变声器,嗓音低沉沙哑。他发束金簪,脚蹬皂靴,紫衫上绣着金色暗纹,腰间还系着围猎那日的玉带。这么热的天,他竟然没有一滴汗。这是萧童第二次见他,但上次在猎场,她眼里只有李慎,今日见面,才好好端量对方。“谢大王。”萧邗用胳膊肘抵了下妹妹。李契眸色深沉,或是因为换了场合,比之上次见面,今次格外严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