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起身,膝盖上全是潮湿的泥土,楚贺潮再看了两眼坟墓,眼睛微湿,和元里转身离开。
回到庄园时,最后一丝余晖也没了。
元里让林田将他的被褥拿到楚贺潮的屋里,说道∶”将军这两日不怎么好,我这两日便先跟他一个房间睡了,也好多看着他,”这话一出,没人感觉有什么不对。林田应了一声好,”主公,属下再给您搬个床进去吧。”
元里点了点头。
仆人很快做好了一切,又纷纷离开。楚贺潮的房内点了灯,元里的床铺就隔着桌子放在了楚贺潮床铺的对面。
元里进屋关上门,走到楚贺潮身边坐下”我今晚在你屋睡。”楚贺潮看着他的床,硬是扯起一点嘴角,点了点头。
过了一会儿,他抓着元里的手,哑声道∶”多陪陪我吧,乐君。”
元里看着他憔悴的面色,只觉得自己看到了男人全部隐藏起来的脆弱,他嗯了一声,心里一缩一缩地疼,”我陪着你。”
楚贺潮攥着元里的手,用的力气很大,又很快就松开。反反复复数次,内心中的情绪也来回拉扯着。
最终,他从袖子中拿出一封信,这是杨公公从昏厥中醒来后给他的信。信是楚王写的,楚贺潮一直没看。楚贺潮不知道里面会写了什么,也不知道会不会看了让自己更痛苦。
但元里此刻就在他的身边,给了他打开信封的力量,楚贺潮还是展开了信。
信很厚,足足有五页,这是楚王给楚贺潮写过的最厚的信了。
楚干在信中写了很多,先是说了洛阳内如今的局势,以及周延帝的性格和李立的为人处世,麾下又有哪些人。之后又叮嘱楚贺潮好好待在幽州,草要出头莫要树大招风,让他国积粮食,再行发展。
这些话足足占了三页纸,楚贺潮平静地看着。这些话后,才是一个父亲对儿子的叮嘱。
楚王楚横平一直对二子挑剔良多。
尤其是二子年少时不顾他的阻止前去投军之后,这样的挑剔和不满更是达到了顶峰。
因为不满,所以他没有给二子半分帮助。在他看来二子不如长子聪明,长子官途一片顺畅,只有他们全家乖乖地待在洛阳,天子才会重用楚明丰。在这种情况下,天子又怎么会允许他们家再出个厉害的将军呢
楚王带着全家在天子眼皮底下活着,就是为了投诚。二子这一走,只会让楚明丰在朝堂之中走得更是艰难险阻。他觉得楚贺潮这是在胡闹。
在之后,果然如他想的那般,天子忌惮楚家,宦官也开始加害长子。可楚王怎么也没有想到,他的二子也闯出了名堂,成了功名赫赫的大将军。
三十岁不到的大将军啊,那可是比肩三公的存在,轶万石,是将军里最大的官职。
同样是前途一片光明,不比长子差些什么。
尤其是知道楚贺潮打败了乌丸人,令乌丸人迁于幽州俯首称臣后,等天下人给楚贺潮冠上”战神”之名后,楚王更是清楚地认识到,他的二子是天生的名将。
是注定要带兵打仗,驰骋沙场的名将。
楚王自然也是骄傲的,只是一看到楚贺潮那犟得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模样,他心中还是有气。临到死前,什么气都没了,楚王这才发现,原来他这一辈子也没对楚贺潮说过什么好话。
惭愧,很是惭愧。
藏在惭愧之中的,还有他的歉疚和后悔。
信里东扯一句西扯一句,终于在最后表达了他的惭愧。
楚贺潮看完后,握着信的手开始发抖,眼睛逐渐赤红。元里抬手擦着他的眼角,”想哭就哭吧。”
男人抹了把眼睛,转身抱住了元里,嗓子里压抑的哽咽冒出,”乐君,我只有你了,你不能这么就离开我。”
元里抱着他,想说什么话安慰他,说你还有妹妹,还有部下,还有许许多多奉你为主的人,但什么话在此刻都是无力且苍白的,他就点了点头,也沙哑地应了一声,”好。”
晚上,两个人睡得都很早。元里醒得也很早,他醒的时候,楚贺潮还没有醒来。这是很难得的一件事情,元里看着楚贺潮眼底的青黑和面上难以掩盖的憔悴,轻轻抚摸着他的脸庞。
即便他这么做了,一向警惕的男人还是没有醒来,可见他这几日在心中到底堆积了多少疲惫。
元里轻手轻脚地出去,让人送上东西来,拿着毛巾沾水给楚贺潮擦过脸,开始给他刮着胡子。青色胡茬一点点被刮去,元里又给他理了理头发,才去把水端走倒了。
郭林等在门外,”主公,属下已经把府内曾说过将军命硬克亲的几个仆人找出来了。”元里神色缓缓凝下,他冷笑一声,”原来还真有妄议将军的仆人。”
他垂着眼睛,拿着手帕擦过手,淡淡地道∶”按规矩处置吧。郭林应了一声是,悄然退去。
楚贺潮被噩梦惊醒,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喘了几口粗气。他抹了抹脸,没看到元里,心里一紧,披头散发地就下去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