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卯眉梢一挑,坚持道:“你是远道而来的客人,我是敏都人,送你就当报答你的帮忙,并不麻烦。”
前桥还是摇头不语,在目光相交的沉默中,终于确信彼此想法一致,既想了解对方,又不愿暴露自己的行踪和身份。既然秘密难以启齿,再推让只是耽误时间,前桥掀开帘子下了车,回头道:“那就不打扰了,谢谢姑娘的鞋。”
卯卯抿了抿唇,神色有些失望,却也没有挽留:“……祝你一路顺风,钱姑娘。”
——
那轿子在她身后抬起,晃晃悠悠地消失在路的尽头,前桥收回目光,继续前往医馆。
见义勇为耽误太多时间,等她到达医馆时,已经快要关门了。医者将她脉象和腕上的毒疮看过,迟疑地说出结论。施克戎翻译道:“此毒怕是来自禁中。”
诶!有门儿啊!他能看出这点,已经可以秒杀望迁的庸医了,不愧是敏都人,见多识广。
前桥欣喜若狂,可下一句话又让希望尽数浇熄。
“这样的中毒症状,鄙人从前只见过一次,那人中毒七日后毒疮过肘,肉体尽溶,化为乌血,只剩皮囊白骨犹在。不知姑娘中毒几日?”
他对症状的描述让前桥四肢发麻,老月豺所说的七日之限早就过了,多亏手环和何缜,她还活蹦乱跳的,可这医学奇迹无法解释,医者也不知晓解毒之法,她示意成璧将怀中纸包拿出,打开包装,露出七枚乌黑丸药。
“让他们看看,此药能解毒么?是什么成分?”
医者将其中一个药丸碾碎,略一闻看,就得出答案。
“这是一种名叫‘黑天胡’的常见药,可用来活血化瘀,若一次服用太多,难免与你体内之毒相冲,从而加快毒发。”
前桥“呵”地一笑,她猜到老月豺根本没有良心,却没料到在那种危急关头,他还想拉别人陪葬。还好自己早就透支了对他的信任,没有吃下所谓“解药”。
医者说这种密毒一般只有施毒者知道解法,自救之行再次碰壁。前桥离开医馆后,望着手环叹了口气。
又要寄希望于充电宝了。她该感谢何缜一直在身边,还是该抱怨充电宝不是别人,偏偏是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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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回住处时已是夜晚,天空再次飘起微雨,成璧撑起外衣,遮挡在两人头上。小院门环上挂着盏微弱的灯,映出前方一个撑伞等待的身影,前桥扑哧一笑,对成璧轻声耳语:“就知道他会站在门口等我,你有没有觉得,庶卿越来越乖了?”
成璧有些无语,梁穹的关心从她嘴里说出,好像成了“驯夫之道”。撑伞之人快步走到身前,宽大的伞接替衣服的使命,自己也接替了妻主身旁的位置。
“怎么回来得如此迟?可是出了什么事?”
前桥轻描淡写道:“没事,不过玩久了些,没注意时间。”
“在下煮了姜茶,您回房饮几杯,暖暖身子。”他话音刚落,身后传来成璧做作的咳嗽。梁穹侧头,看到成璧瞪眼盯着自己,无奈道:“自然也准备了你和施兄的份儿,不必提醒我,好像我会忘了一般。”
“你裤脚都湿透了,我怕你方才一心顾着等人,哪有精力留意其他?”
梁穹这才感受到脚踝的凉意,目含柔情眼望前桥,她也顺势与他十指相扣:“是啊,你也该喝点姜茶,我们一起暖暖身子。”
两人并肩同行,迈入门中。成璧想提醒她顾念梁穹的好,别把他人的付出当成理所必然,前桥或许没察觉,跟在身后的施克戎却看得清清楚楚。
公主后院人不少,心却向着一处,似乎有种力量将众人紧紧拧住,才能如此和谐。或许来自公卿的掌控力、庶卿的号召力、江成璧的共情包容、罗子昂的出尘不争,以及宁生的乖巧顺从。他虽未婚配,却见识过太多表面和谐、内部暗流涌动的家庭,越观察公主府诸人,越觉新奇有趣。
这大概就是属于现今年轻人的家庭氛围,真是比他们那一代好上太多。
——
众人在昏黄的灯光中围坐,共饮姜茶,听梁穹汇报她走后发生之事。
“今日傍晚,果真有三位男子找孙婆拿干净的衣服,孙婆讲了您想请教奉阴婆教义之事,对方也很乐意交流,约定明日委托几位会荆语的教徒来访,专程为您答疑解惑。”
想到要和教徒接触,前桥就不免抵触。这群信徒一个比一个变态,老月豺是其中的集大成者,谁知道以后还会遇见什么奇葩?但和他们接触又是必由之路,她的问题越来越多,需要门内之人答疑解惑。
“他们是传教士,”梁穹又道,“这些年来,不断有民间教徒行走在大荆北部,或深或浅地传播奉神思想。从前安吉郡卿也爱说些反荆言论,您直接同他们交流,在下有些忧虑。”
“你怕我被洗脑?放心,没有任何人能洗脑我,尤其是那个奉阴婆——因为我内心有一个最为崇高的理想。”
她似乎胸有成竹,却卖关子,不说那理想是什么,只催促众人回房睡觉。
“睡这么早?”
众人习惯了她晚睡晚起的作息时间,一时不大适应,前桥则道:“养足精神,明日还要早起练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