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海另外一边的马尼拉。
……
于是,他继续四顾——向周遭观察。
方白鹿看见了:
那些匍匐在他周围,惟妙惟肖的金属雕像:虽然身体已成了非人、但……方白鹿认得出那张面孔——这近百具雕像全都拥有的、一模一样的面孔。
方白鹿本不了解她们的由来,可他认出了这些生物。但双螺旋妙树拥有着自己的记忆、记录着方白鹿在龟息之时,所能感知到的周遭所发生的一切——现在已经重新转为可供了解的记忆,回返进他的思维……
所以他也知晓了这些雕像的来源。
她们既是他的子嗣与后裔,也是幻梦一场中剩下的孑留。他该为这些生物的下场负上责任,因为她们本不该被方白鹿所带到这无稽的世间:大部分在不久前的战争和搏杀中损毁、死亡;而剩余的,则在灵气风暴中来到他的身旁、祈求他的保护。
而祈求并没有得到应有的回应。
放在拥有人类身体的从前,他会为此发出一声叹息——
但现在:
血红色的野草、由这一座座雕像的身下发芽,向上生长——草叶远远长过了它们该有的长度,变得更像是芦苇。
高草丛彻底将雕像们笼罩,覆盖;接着收紧,包裹……成了草叶编织成的长茧:近百只以血色为底的茧被根系收缩回拽,拉进了地下。
……
如生长之时一般迅速且突然——
等到血红的草丛、再一次收回地面:那近百具螳螂变作的雕像已然不再,被深埋进了六尺之下。
梦境衍生物的出现、来自于他执念的更深层;而当方白鹿龟息时,便自然而然地将妄念释放,经由双螺旋妙树而在这世上成真。
但她们确实确切存在过,虽然方白鹿并不该将她们带到这世间——而除了埋葬之外,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置这些成了金属的“尸骨”。
……
“尸骨”……消失。
是了,方白鹿忽地想起了什么,便开始在体内探找:
他记得新的心愿、也知道对方最终来到了此地,融入进树中——但方白鹿却无法定位他的所在。新原本便是双螺旋妙树的一部分,而当他与巨树相触,就像是水滴融入海洋……再也无法将他分辨。
做不到的,这是浪费时间。
于是转瞬间,这便被他抛在脑后:好像这只是个不值一提的杂念。
……
不同于在龟息中的急切和担忧,方白鹿对新的存在和消失不再报以沉重的关心。虽然他原本觉得这是必行之事——必须找到“新”的魂魄、将他重新现于尘世间:可这似乎拖延到千百年之后再完成、也没有什么所谓。
方白鹿变得更加……更加地“抽离”了;人类的欲望、情感和心绪随着他人身的消弭而不再出现;而他发觉这是极为自然之事。
人类的身份、人类的苦楚、人类的追求原本便是被赋予、被强加到他身上的外物——所以现在,他也可以随手将其抛弃;事实上,这些本就与方白鹿无关。
方白鹿的树身在逐渐膨胀——
……
他会继续生长,继续变得庞大。
那些在他深眠龟息之时,经由马尼拉地下探进大海之中的血肉管道会继续努力地蠕动、汲取,捕获海水之中的鱼类与其他生物,作为构筑方白鹿身体的材料。
他依旧喜欢品尝其他生物的尸体——这或许是从人类时代遗留下的癖好、也或许仅仅是方白鹿如今形态的一种本能。
另一组管道通往胎海连锁的胎池,但已然被他痛饮到了干涸:这有些可惜,胎池中的**是转化效率更高的食物。
更加深重的念头正在占据方白鹿的思想,那是人类所不会拥有地想法:
生长,继续生长;直到将整个地球都拥进怀抱里……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