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桓还要再劝,一直没有说话的孟临殊站起身来,语调平静说:“不用麻烦了。”
当宋冲喊出要做亲子鉴定的时候,局势终于彻底清晰了。
这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阳谋,赌的就是,裘老爷子会同意让宋冲和孟临殊一起重新进行检测。
宋冲是不是真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孟临殊确确实实,是假的。
孟临殊开口的那一瞬间,裘老爷子肉眼可见地僵了一下,裘老爷子面上的表情没什么变化,甚至称得上和颜悦色地问孟临殊:“临殊,你说不用麻烦,是什么意思?”
明明一说出来,孟临殊就知道自己再也没有退路可言,可听裘老爷子这么说话,他心里还是忍不住地泛起一阵阵的难过。
裘老爷子对他太好,好到哪怕当初认亲只是权宜之计,可孟临殊还是忍不住陷在了自己有家的错觉里,那种错觉实在是太过美好,对于一个从小没有父母的人来说,就像是一场幻梦,让人一边畏惧,一边忍不住沉沦。
如今大梦初醒,孟临殊垂下眼睛,低声道:“不用再做亲子鉴定了,我确实不是您的孩子。”
房中很静,静得连裘老爷子徒然加重的呼吸声都能听得清楚:“你……你不是我的孩子,临殊,你怎么说这样的话?你不是我的孩子又是谁的孩子,那……那我的孩子,又去了哪呢?”
到了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是多余的,孟临殊刚要跪下,手腕却被人猛地扯住。
旁边,裘桓先他一步跪在地上,向着裘老爷子道:“爸,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是我当初看您病重,担心您熬不过去,这才找了临殊来假扮成弟弟,也是我伪造了亲子鉴定,和临殊没有分毫的关系!”
裘老爷子原本看起来精神矍铄,闻言却像是平白老了十几岁,站在那里,竟然摇摇欲坠,一双原本湛然有神的眼睛,也昏暗下去,只喃喃重复说:“他不是我的孩子……那我家老三……我家老三又在哪呢?”
这样的话,远比谩骂斥责更刺得人心底生疼,裘老爷子忽然向着孟临殊伸出手来,示意他向前,裘桓却扯住孟临殊,将他护在身后:“您想打就打我吧。”
孟临殊却说:“裘桓,让开。”
裘桓无奈,到底让开,孟临殊走上前去,搀扶住裘老爷子。
裘老爷子的手哪怕养尊处优,可年岁到了,仍能摸得出苍老干枯的模样,现在颤抖着抬了起来,却不像想象中那版重重地落下,反倒很轻很温柔地抚在孟临殊的面颊上:“分明……分明和我的阿芙这么像,怎么就不是呢?”
若是裘老爷子打他一耳光,或许他心里还能好受一点,可这样的温存言语,孟临殊却再忍不住,眼泪夺眶而出:“裘老先生,我……”
“别说了,别说了……”裘老爷子握着他的手,颤抖着说,“别这么喊我……临殊,好孩子,我知道不怪你,我知道……”
远处裘定懿忽然惊呼一声:“爸——!”
却见裘老爷子闭上眼睛,如泰山乍崩般,轰然倒下。
盛少钦赶到医院的时候,整个医院都戒严了。
裘老爷子这个级别,和他有关的事,从来都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就是一个普通小感冒,都有的是人要提心吊胆,更不要说这样昏迷着被送来医院。
全市几个数得上号的专家连夜就赶了过来,外地那几位国手的也被裘家派了专机过来接,务必要保证裘老爷子能醒得过来——
说得难听一点,就算裘老爷子真的熬不过这一关,那也得睁开眼,把后事都交代完了,才能安安稳稳地走。
裘定懿站在前面,正在神情严肃地和医生说话,盛少钦过去喊了一声:“大姐。”
裘定懿应了一声,问他:“你怎么来了?”
盛少钦说:“我妈让我过来,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上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