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黑惠冲了出去。
那一瞬间他的脑子里什么都没有,只有那张柔软的,嘴角微微上翘的,亲切的,就像是一朵花或者是一颗星星的嘴唇在一张一合。
青年那虽然线条柔和但起码能看出性别的五官就像是被太阳融化了的、拉了丝的油画色块,逐渐交融成另一副格外熟悉的模样。那些令人心碎的色彩几乎要让他于昏沉中掉下泪来……那是独属于女性的,是每个生命最赤诚最迫切最初始的期许,是闪过的衣角,是轻柔的哼唱,是馥郁的怀抱,是微笑的眼,是母亲,是姊妹,是他一生中最柔软最干净的伤。
而那不断牵扯着他的、无害的温情几乎要令他停下脚步再回头看一眼,但那张嘴唇还在他的脑海里一张一合:跑,快跑,跑呀,别停下来,别回头看,惠,快跑快跑快跑快跑……
直到一双修长有力的手挡住了他的去路,那些柔软亲切的窃窃私语才从他的耳边慢慢退却。伏黑惠猛地回过神来,他抬起头,愣怔地看着他的老师,直到这时才发觉自己四肢发软,头痛欲裂,冷汗几乎浸透了脊背。
“还好么?惠?”
伏黑惠慢慢眨了眨眼,发现自己和五条悟一起悬浮在半空中,俯视着下方的战场:“……没事,刚才发生了什么?斯米尔诺夫呢?”
“他让你跑,然后释放了一半的咒物,结果你跑起来刹不住车,把那边施工用的木板撞了个洞,从楼上掉下去了。”
伏黑惠:“……”我说我怎么这么头疼呢?!
五条悟拎着他重新跳进了那条走廊,伏黑惠觉得自己只不过是耽误了十几秒钟,但是走廊里那些乱七八糟的咒灵已经彻底消失了,周围简直干净的可怕,唯有那些柔软的、闪着微光的白色液体在地上流淌蔓延,发出了轻微的粘腻声响,就像是一条自然生长的河流。
不明物就站在河流的源头处等待他们,那颗属于人类的头颅此时正柔顺地垂着,就像是睡着了一样。
六眼居高临下地观察着下方的情况,五条悟若有所思地问他:“惠,你刚才看到了什么?”
“……津美纪,还有……”
伏黑惠回想起那个虚幻而美丽的色块,他沉默了良久才低声补充到:“……还有妈妈。”
“唔……我知道了,你在这里等一下。”白发咒术师摸了摸下巴,下一秒他直接一脚踏入了那条白色的河流,拉长了声音嚷嚷道:“以利亚同学?还醒着吗?”
源头的人体轻轻颤抖了一下,祂慢慢睁开了眼睛,冲来者露出了一个微笑。
“我还有意识,五条老师,”祂,不,是他说:“但我还是无法控制异化过的躯体。”
“没关系啦,这一次你做的很好。”
随着最强咒术师的不断靠近,原本那些在地板上懒洋洋肆意流淌的液体忍不住肉眼可见地颤抖了起来。河流开始倒流,伏黑惠眼睁睁地看着他的同学就像是一个疯狂抽水的抽水机,引导着那些不明物质一路攀爬上肢体,钻进毛孔与口舌中消失不见了。
伏黑惠感觉自己要对同学的嘴产生心理阴影了。
以利亚安静看着大步朝他走来的人,很奇妙,他想,对方大概是第一个在他异常化时靠近他,同他说话,并且还生龙活虎活着的人类。
「五条先生有听说过异己手综合征么?」
以利亚看着那个突然大半夜把他拎进树林子里,要求他解放“咒物”的男人,裹着棉衣瑟瑟发抖。
「——患者既不能控制“异己手”的运动,也不清楚自己的手将会做什么。我异化后的躯体和“异己手”的状态差不多。」
五分钟前,白发咒术师推着他往郊外树林的深处走去:「看到那群丑八怪了么?干掉它们。」
怪异的藤蔓纠缠盘踞成扭曲焦黑的人体,分辨不清从属的肢体划在树皮上,发出咔咔啦啦的声响,震落了一地的雪,活似从内心最深处的梦魇中爬出来的恶鬼。但以利亚看着它们,眼神冷淡得就像是在看着一面镜子。
「很镇定嘛,不错不错,勇气可嘉。」最强咒术师看戏似的在旁边鼓掌,闻言以利亚勉强弯了一下嘴角,这些被称为“咒灵”的生物同某些异常物相比起来可是美貌多了。
「……我体内的“咒物”真的很危险。」他再一次强调。
「没问题的,我还在这里呢,你好啰嗦哦。」
「……」
大半夜被人从被子里揪出来,只给他随手扔了件棉衣就把人拎到奇怪的怪物面前。哪怕是以利亚也是有些气恼的。这人不是自称最强嘛,以利亚怀抱着轻微的报复心理闭上了眼睛,唤醒了沉睡于体内的异常物。
……然后就被对方那突然爆发的恐怖杀气吓住了。
异常物优雅而散漫地游走于新雪与枯枝烂叶间,成功吞吃了三大团负面情绪集合体令祂很是满意,祂决定慢吞吞地朝着感知到的另一个异常美味的生物体身上爬去。
祂的宿主被对方的杀意吓得呆愣在原地,但祂可没这个顾虑,直到被人揪了一小团下来,祂才迷茫地在对方掌心里挣扎了一下,发觉自己可以从这个人身上吞食的负面情绪,与祂所感知到的总量对比起来简直就像是大海与水滴的区别。
就像是一个饥饿的人满怀期待地点了块肥厚多汁的牛排,结果到口的却是由死老鼠制成的人工合成肉丁,这是虚假宣传!祂恼怒地躁动了起来,柔软的流体瞬间坚硬如利刃,结果下一秒就被人轰没了半边身体。
祂:“……”
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