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协一句“雍王身之热症或为……”即将滑脱出口之时,源阳抢先一步,“雍王所言极是,我二人草率,未经细致考量。”
“不过仍有其它发现,”源阳脑中动得飞快,“惠和坊中惠渠所用铁索浮板,我二人确认彼物与殿内三层输水装置出自相同工匠之手。”
“相同工匠……”雍王眉头皱起,“只以我知,殿内所用工匠又岂止千人。”
“千人同时在吟天殿中做工?”源协瞪大眼,心想即便吟天殿再牢固,毕竟是一座悬空于水上的建物,如何能同时承载千名工匠。
见家姊与雍王困惑地看向他,才知自己不仅莽撞,还口不择言。
这样的工程,除去最早筹建与搭建框架还需多用些人手,后这些殿内精巧的手工,自然是不需太多人一同的。
“千人自是分为许多批次做工,否则大殿又何须夜以继日派专人看守?”
“江文京!”“陆礼昭!”姊弟俩突然想到之前被敬诚带来,言有与吟天殿相关之事,却意外在岸边身故的“吟天殿工匠”江文京,以及查无此人却与江文京之死关系密切的陆礼昭。
但喊出两个已经消失的人名也于事无补,一人不知所踪,一人此时已经躺在北城郊外的义庄。
雍王在南岸军帐
时,略闻江文京一事,知其为吟天殿工匠,“我知裴谈之前已在核对城中异骨者之户籍名册,此来照名册寻到吟天殿工匠盘问,岂不省去一番功夫。”
源阳、源协在回想江文京、陆礼昭之事无果后,便只等这一句,权力是极其微妙的事物,由低位之人言高位之事,即便事由相关重大,也显自大无礼,而上位之人言下位之事,即便重大,也显轻松自如。
姊弟二人站在高处,望向从黑帛之中偶现的用于支撑建物、又可通行殿内的斜方,发愣——盘问之事自不能由他二人做,可别人又未有如他二人这般进入吟天殿的经历。
即是工匠所答,未必为盘问之人知;而盘问之人去问,又未必问得准工匠所知之事。
两人目光直沿黑帛往南岸去,尘雾之中略能看见对岸临时搭建的凉亭,源协计上心来,“若城中异骨者皆于两岸凉亭中,若往凉亭中寻,定能寻得同江文京一般的异骨工匠!”
“只是两岸这些凉亭,一处一处,只我二人,要寻至何时?”除去异骨者人数,源阳对源协一致随身携带着的精冥石也难掩担忧。
“如何要寻?”源协反问,似源阳犯了彼时自己口不择言的那般失误,“雍王在此,遣人将两岸凉亭之中的工匠寻来再问不就是了。”
“可行,方才雍王对精冥石一事还不予置信,对盘问工匠一事却不反感,既决定要做,如今如
何也要避其锋芒,顺其意志,方可顺利,至于见了工匠要说什么,则是之后的事。”源阳向后瞥了一眼话题中、正坐在身后的关键人物。
雍王——这位关键人物几乎没有留意姊弟俩的对话,而是在心中盘算着,眼下也该是封坊之后首日上朝的时间,往常门庭若市的左掖门下,此刻却毫无动静。
久久才见一架车马,自黄道桥下,慢悠悠地往这一侧来。
以车驾的规制,一眼就看出车内坐的是武三思。
武三思不紧不慢地从静德王府往宫中来,直感无人的东都格外清静之外,与雍王所想之事相同,诧异于就连往日该按时上朝的大臣们,此时也未见踪影。
行至桥上,才看到北岸有数个人影,让仆役驱车向前,见素来在朝中神隐、却与圣人关系密切的雍王,闲云野鹤地坐在左掖门前,联想前一日决定下的雍王府接管吟天殿一事,便知雍王此时看似闲云野鹤,实则志得意满。
见他此状,武三思便有意不下车面对面招呼,撩开车帘,“哟,这可不是咱们修文坊雍王,似起得比平日早些。”
雍王本想以彼之道还至彼身,但瞥见姊弟二人还在跟前,稍有不慎或将一早将无关二人带入吟天殿中之事暴露出来,又转念一想,如今异骨之症正是出自彼时韦后与武三思力排众议,争着要督造的吟天殿,便顺着答了一声,“听闻洛水每日起伏不同,本
王也早起见见,水中深浅。”
话边说着,边朝源阳、源协摆手,“此处用不上你二人,往来处去吧。”
无意之间,手向南岸指了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