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掉手臂上异骨的源协,若不朝背部看去,与平时无甚区别,只是面容更加消瘦、头发凌乱了些。
源阳收拾好锯下的异骨,心想拿去太医署让资深的医正们看看,但终联想到平日他们那副有意对异骨之事避而不谈的嘴脸,只用布将其裹好,妥当地塞入药箱的底部。
整理完毕,已经晚过要入宫的时间,她思来想去近日宫中也没有什么值得留意的大事,便想回房略休息一会儿,待宫中散朝,再入宫也不迟。
她走出源协的房间,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一眼屋顶,想起连着几日都在家中传出过的异响,多看了几眼,身后传来鸟叫,一个回头直视日头,没留神被阳光眩目,立在原地好一会儿。
紧跟在后头的玉瑠只以为自己娘子是劳累过度,连忙上前搀扶,源阳顺势搭住,“无妨,日头眩了眼……”
扶了一会儿,再松开,往自己房里去,边说,“方才在房中,无意迁怒于你,只是你为府中我房内的女婢,当着家主、主母的面,迟迟不敢上前近身服侍,自是阿爷、阿娘从不计较,可你此番举动,该让其他下人作何思量,他们又何尝愿意成日距那般骇状尺余长短?”
“娘子教训得是,只奴婢事先实未曾见过协郎君彼般模样,而方才离得近,才失了分寸……”玉瑠低着头,时刻只距源阳一步,说着进了房内。
此时源阳没再说话,她感觉气氛有
所缓和,便问起了刚才的事,“娘子,奴婢有一事不明——郎君身周那怪骨皆已取下,缘何还要好好收入箱中?”
“凡药理、病理中,皆有细观物征,推导隐症的‘以隐推实’之法,如今源协异症缠身,与那怪病关联最相近的便是这些骨头,留下是为再细细查验。”
“原是如此……奴婢未曾念过书,只是从前听老人言,何处若发大火,有人殁于火海,若那人生过重病,则骨显灰黑;若中毒,则骨尽黑,不知这些山野传闻,可有药理、病理出处否?”
“重病、中毒自使血气不通,血造影于骨,骨为火所燃,不显本色也是有的。”
源阳回应着,忽然想起什么,“去,取个火盆来。”
“此刻?火盆?”屋外才方大亮,暑意就腾腾而上,玉瑠困惑地看向自己主子。
“糊涂,没火盆如何焚骨?”源阳言语中并无嗔怪,甚至反问过后还说笑起来,“所幸此为异骨,否则无故焚骨,岂不成了巫蛊之术?”
“娘子说笑,奴婢了然。”
带回火盆时,玉瑠特意备了些助燃用的松油,“如此添在异骨之上,燃得快些。”
两人在火盆旁候了一盏茶的功夫,异骨上的火完全熄灭,玉瑠先迫不及待地用火钳将骨取出,在地上敲击,将异骨表面的余烬震落,又以温水洗净。
“娘子请看!此骨与投入时毫无差别!非重病亦非含毒,这是何缘由?”
异骨烧
至一半,源阳心里就已有了答案,事先她就与源协想过,若某样晶石可致人身患异骨,则晶石本身可致接触之人身中某种异毒——如今看来并非如此。
那就只剩唯一的可能,虽不明是以何种诱因,晶石散出的光才是致异骨症的真正原因。
可随之而来的困惑是,若吟天殿内皆以此石构筑,往日去往其中的皆是王公贵族,何人有此胆量,冒致大唐上位尽生异症的风险,也要将此石用在殿内?
再者,吟天殿内所设那银缕罩衫,莫不就是为此故所设?
她忽然记起,雍王曾言精冥石乃是圣人钦定用于修筑吟天殿之物,思至这一步,源阳已经不知该如何重构此事,才能显出其中合理来。
这时,继续寻医源协异骨症的方法,与赶紧寻人相商此刻的发现,不知该先做哪件。
“娘子……娘子!”玉瑠在旁唤她,“奴婢这就将火盆送回原处,娘子休息片刻,晚些至要进宫时,奴婢再来唤。”
源阳点点头,将罩衫和鞋脱下,斜靠在榻上出神。
“吟天殿暂且不提,只是那致病的精冥石到底是何物,”她边想边不禁喃喃出了声,“若要医源协之症,还得弄明此事,牵扯至上位,仅靠我一人有何用?”
一早没能好好歇息,又在源协房中,心急如焚地行了一回医,这时她又累,心中又如乱麻,欲小憩片刻,又无法安然入睡。
精神恍惚之间,听见主屋屋
顶不定时传来的异响,似此时正在自己房间顶部。
大声喊了一句,“究竟何人?!”
无人回应,但这回疾跑开的脚步声清晰可辨,她想坐起往屋外一探究竟,玉瑠正从外头进来,见屋中娘子神色异样,忙问是因何故。
源阳再细听脚步声,早已无了动静,心想玉瑠自外进来都未见她提起,自己追出又有何用,便摆摆手,满腹心事地歪在榻上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