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遣……遣人去过,玄元皇帝庙中仅余数名道童与道人,真人与其他人皆不知所踪,询问道童与道人,皆对众人去向一无所知。之外……”
“已至此时,你还对圣人说这些有何用!?眼下水祭当前,理应分出个轻重缓急!”在一旁的韦后终还是没能平心静气地等待圣人将事情调理妥当,怒斥上官婉儿,实则提醒圣人时候不早,理应着装收整,朝目的地出发。
上官婉儿眉头一锁,敢怒不敢言,却在抬眼间看见圣人的嘴角浮起一丝笑意。
“虽说是水祭,倘若原主祭不在,想必其他道人也只以寻常水祭对待,如此想来,吟天殿今夜便是一场大典,既是大典,自然当欢歌载舞,不拘小节,放纵不羁,依朕看,朕之祭典所用华服就不必穿了。”
韦后还想言语,却再被圣人一句话哽了回去,“时候不早,该是要往城外去了,来人,取朕的靴来!”
“诸臣皆于烛龙门内等候,尚余些辰光,圣人就算再不计较装束,也该着上朝服、戴有翼善冠才是……”韦后一时猜不透圣人何以转瞬之间,似变了一个人一
般,只好换了方式,好言相劝让丈夫认真对待此一回水祭。
“皇后所言极是,可朕不理政多日,此时要角乃是皇后,吾为随行之人,哪怕此等要时也想自在些,不如——”
圣人做苦思状,环顾贞观殿内宫人手中捧着的各式衣装冠冕,从中以手指了一顶乌纱、一件赤黄袍衫,一条折上头巾,还有九环带以及六合靴,细看是一套出游的装扮,他哈哈一笑,指挥内侍和女婢,“较于殿中正经些,如此便可,与朕穿上。”
韦后满腹“有失体统”的言语仍悬于嘴边,心里却为圣人那句“此时要角乃是皇后”而感到由衷欣喜,故而没有再以当穿礼服、朝服或是常服纠缠,转而先圣人一步,行至贞观殿前,地面铺设好的红绸地垫,从贞观殿一路延伸至明堂北端。
不多时,着好衣衫的圣人走出,如同初一日入主贞观殿那般,圣人搭着韦后的手,顺势将她的手掌紧握在自己手中,两人相视一笑,一同迈出大业门,横穿过永巷,接受文武百官的相迎。
与此同时,东都城的街面上也是热闹非凡,喧杂吵闹声先从吟天殿横跨的两岸传出,在落日余晖橙红、几近赤金的映照下,水上“墨帛箱”的黑帛中隐约透出晶莹的耀白色光点,之中又透出些朦胧的荧绿光斑,煞是好看。
附近人人都驻足,望向这座已神秘了一年之久的建物,黑帛带着那些光斑光
点,也再也没有往日那般妨碍视线而令人倍感阴郁。
而更是恰到好处的,光斑光点几乎描绘出了黑帛中建物的轮廓,加上随着逐渐西沉的日头而暗下来的城内,四处忽然亮起的灯笼烛火,欢声笑语的行人手提朵朵金光行走于各处,整座黄昏下的东都就像是要沉入灿烂金光中一般。
此时,谁又还记得近数十日来,城中曾风起过一阵异骨浮尸案,而案发之处恰在眼前这座建物近处的流域、两岸。
外头的欢腾已经传入修文坊雍王府中,收拾好药箱,与雍王及王妃道过别,源阳与雍王对视一眼,雍王俯在王妃肩头轻声说了几句,王妃会意转身回了房里。
王府之中与城内一样,都点起灯火,场面忽而显得喜庆、温馨。
“同往彼处去罢。”
雍王一面对源阳说,一面挥手让紧随而来的亲兵、内侍退下,又找来王府长史耳语一番,长史听罢,面带惊恐又很快冷静,朝主子一拜,先一步往府门外去了。
这时吟天殿西侧已全然入夜,唯有岸上的片片灯火倒影其中,在这些灯火映照中,洛水河面似有人正在摇橹,但关注者寥寥无几,且洛水一片昏暗,谁又真的能确定那是一条船,而船上正有人摇橹。
四周欢腾声四起,大典氛围愈加浓厚,恰逢酉正二刻,吟天殿中适时传来琴瑟钟鼓一齐奏鸣的乐声。
紫微宫外城的端门,铰链处因松开发出沉重的
金属挤压声,领头内侍徐徐走出,早已提前从宫城出来的禁军走向街面,进行戒严。
此时洛水北岸距离皇城较近的东都城民已然能看到宫中出行队伍最前端的龙车凤辇,众人正惊叹于圣驾仪仗之华丽,身后又传来山呼海啸的欢腾动静——
是那一张张平日可谓是遮天蔽日的黑帛,正由吟天殿内的工匠、侍从们逐一撤下,巨大的黑帛呼啦作响,犹如狂风席卷。
而这阵狂风席卷过后,业已有些夜色的东都中心这一处,两岸火把、灯笼,街面道旁的光亮,一切都黯然失色,全都在全然透出吟天殿窗棂的别样华光中,失了光辉。
这时宫中圣驾仪仗领头内侍大呼一声,“圣驾临!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