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在下……颜娘子,在下。”颜娘循着声音看去,只见卧榻一端的栅栏外,靠向隔壁囚室的一侧,有一只手正极力挥动。
这般景象,唯有前一晚白三子尚活着时,才有的。
颜娘不禁被惊地猛然坐起,声音都有些颤抖,“是为何人?休要装神弄鬼!”
“颜娘子莫怕,在下乃是与白三子一同被关于此处的一名弟兄,此时正在隔壁。”说罢,此人又敲了几回
墙面。
这才让颜娘放下心来,缓缓走到墙沿处,问,“何事?”
此人将声音压得极低,几乎只有气音,“确有一事想要说与娘子知,事关白三子。”
颜娘只觉此一句奇怪,以为定是此人误会自己与白三子的关系,当即回复道,“既与他相干,缘何特特说与我知?我与他亦是一面之缘,昨夜却有些投机,便多言了几句,实非你所想那般。”
“颜娘子多有误会,在下实非所指娘子与白三子之间干系,只是早时听闻娘子与梁司狱相谈,突然想起一事,想与娘子说明。”
“既是如此,但说无妨。”颜娘又如前一夜那样,倚靠在墙面上。
“早时司狱与娘子提及白三子过往,言他与白三子私交甚深,确有其事,只是相较于我等与白三子之交,却还差些。”
“那日于街面打斗,白三子确实出拳重些,但我等三人所受之伤却未尽不同,更或另外我等二人伤得更重些,因其中一人浑身上下,鳞片较于他人更甚。”
“你与我言此,究竟何意?”颜娘不明白此人为何要强调那一日的打斗。
“在下只欲言明,若白三子是因击打彼一众身带鳞片者,而手部为鳞片所创,致同样染了那般怪症而死,在下以为不然,否则我三人此时定皆死于非命。”
“然,你以白三子之死是为何缘由?”颜娘仔细听着,期间瞥了一眼仍放于墙沿处此人的手,表面斑驳,
确同他自己所言,未尽比白三子的好去多少,或还更甚些。
“具体缘由确实不知,但在下知白三子一事,同我二人相异,心想许是有些关联。”
“是为何事?”
此人的手掌一开一合,隔壁发出口中嘶哈的声响,“为鳞片所伤之处,疼痛非常……”
稍事片刻,此人再次开口,“早两月前,长安街面岂非有东都水祭将开之消息传来,传开后,白三子便有些跃升,欲往东都一趟,亲眼观水祭大典。”
“而后何如?”颜娘有些猜到之后发生何事,但仍向此人询问,才肯确定。
“而后自是去了,我等不过街面流窜之人,未尽有那般钱财,便未随他去。”
“既尔等未有往东都而去之钱财,怎偏他有?”
“未知其详,不过白三子确是晚于与我等约定之日许久才返。”
“许久?若未记错,东都水祭乃是七月之中,他晚去几日才归?”
“几日不止,在下只记得圣驾还都长安后,他才悠然而然,足足携有三贯钱返,初返那几日,真可谓是挥霍无度。”只此人言声,便听得出其中欣然。
“这与鳞症有何关联?”
“在下未尽知晓,只是将此数项事由置于一处思量,白三子本同我二人一般一贫如洗,怎只往返一趟东都,便有了那些钱财?而我三人皆为鳞片所伤,怎又偏独他一人因伤而亡?娘子听来不觉蹊跷否?”
“确有蹊跷……”颜娘再度低头看
向此人的手,忽地瞪大了双眼。
那双手之上的伤口,似活物一般开始扭动,伤口裂处忽明忽暗亮起同鱼鳞一般的灰白光亮。
就只一眨眼功夫,伤口中的鱼鳞如猛被截断的水流一般,淌了出来,直向颜娘奔涌。
“啊——!”
颜娘高呼一声,惊恐地从卧榻上坐起,才发现自己在囚室中酣睡过去,惊魂未定地抹去额头上冒出的汗,小声自言自语道,“原是梦……竟不知是何时入睡的……”
但很快她发现了异样,在异常寂静的县狱内,四处都是囚犯的鼾声与安睡的动静,借着小而又小的气窗透进来的些许光亮,她看见一名灰白色长须长髯的老者,立于气窗下,向窗外望。
看清才知,这名老者双脚竟浮于地面,整个人呈腾空之状,摸了一把自己须髯,没有看向颜娘却道出一声悠远来。
“彼时你祖母携你母亲来求于贫道之时,翠峰山上那处破旧道观的窗门,都似要较眼前这扇好去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