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竟曾如此,缘何如今……”
是夜,因于狱中心忧,又百无聊赖的颜娘,在祖父丘真人幻象讲述过自己与当今圣人的往事,发出疑问。
“只以颜娘闻之,李唐当下这人君,曾未尽是不问世事,不以黎民百姓为重,而不行其实,不为所动之人,怎眼下似全然已变?”
“岂非如此?习道百年有余,只此人心,即便看透,亦难参透
。”真人幻象于窗外透入的微弱光线中,显得辉亮无比,与他神情之中的灰暗气色截然相反。
“祖父既有探知人心之能,缘何竟为其人所诓骗?”
“若言诓骗,倒亦并未言错,只是贫道彼时竟不知,所授之道法,他听亦听得,习亦习得,所言运用,亦有其实,可谁人又知,如今想来,竟全乃障目之法,为的是将贫道长留于宫中,为其效力。”
颜娘于百无聊赖中寻到些许可得一乐之事,“依祖父所言,这双母子明面之上虽难得对付,脾气性子以及用心之险,却确为一处所出,世间坊内有言,‘非一家所出者,定难入同门’,此非同样含义?”
说罢,见丘真人脸上依旧深邃而愁云密布,才方干笑两声即止,转而又问,“究竟是何事使祖父顿察此人表里不一?”
“说来话长,”真人说话言语之中,竟夹带着叹息,“若要细说,恐除去方才法器一事,再无他事未与贫道行欺瞒……”
颜娘方想起才提到的十九种法器一事,再问,“难不成,此人得皇位后,真真以十九件法器相赠?”
“非也……”真人似思及何事,有些心不在焉,又闻颜娘所言后,忽而答道,“武后朝长安年间,如今圣人乃初回太子监国时,便令皇宫内用开始制作,历时三年有余,至神龙年间初年尽数制得。”
“花去三年?!”
“数百工匠,只为贫道制此十九件法
器,若非贫道早年声望、名誉尚得百姓认可,只此一项,岂非毁了贫道百年之功德。”
“你那日方入翠峰山,于玄元皇帝庙歇息一晚,岂未见一口缺有一角的鎏金巨钟,就于道观大院之内安放,那便是以贫道之名所命之‘秉纯铜钟’!”
“下令清剿玄元皇帝庙时,无论兵士、过往路人,便是得其物便取,难移、不得轻动之物,尽数以全力损毁,李唐如今之沦丧,竟最终尽数聚于贫道曾苦心经营至久之此道观!”
丘真人回想起往事,似不堪回首,又欲从其中提炼出些许于此时得用之线索,因此无论行为举止或是言语,于此时皆显得格外纠缠。
“可倘若祖父有摆卦占卜之能,当初怎未为法器一事,或是彼时李唐圣人,卜上一卦?”
“你未通晓道法,甚全然不知,所谓法器,自是其上得护有道法,凡与之相干之事,皆不得轻易以卜卦占得,只一件倒还未必,道行略深,便可破;然整整十九件,只以此十九件法器,寻常道士便能得许多加持,岂可小视?”
“此事颜娘听来好奇,寻常道士?何为寻常道士?”
“此一句有何不明,略通道法,亦在修炼,便是寻常道士。”
“如寻常之人,若习得道法,且自身修炼,难不成亦为寻常道士?”
“自然,道可道,非常道,道不可名状,却深藏于万事万物之中,故而谓之曰道,人人皆处道中
,亦可得道,如是为道。”
“依祖父此时所言,法器加持,习得道法,且自身修炼……难不成如今李唐李哲此人……”
此时丘真人幻象之上,光芒亮过先前任何一时,而真人双目圆睁,惊讶之状溢于言表,口中喃喃道,“贫道自以为活了百年,终是老了……”
而他耳边却忽地响起当年彼时庐陵王之句句称谓,“秉纯真人,乃吾师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