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先听闻,亦亲眼见过令尊敬诚与其他四王兢兢业业、恪尽职守,为新开大唐殚精竭虑,而以我心鉴,难能可贵之反而为五人相拥相敬,互而补之之情。”
“如此五王,又岂能不解圣人迫不得已将其贬谪远处之意,既解其意,又如何会有谋逆之心?然如今逝者已去,如何皆不得返,而生者此刻或尚存,故而大将军何不权衡一番利弊,以敬氏令尊曾与其他四王之真情情分,此时暂留此人性命,查清另四王境况,再做决定不迟?”
婉儿拨开内侍护在眼前的手,径直走向敬诚,敬诚一惊,猛地从周利贞手中将刀抽出,指向上官婉儿,瞳仁之外的眼白已然尽数由深红血丝布满,似是一头凶兽,场面煞是骇人。
“敬大将军三思……”婉儿显然已然无了底气,但依然无力地向敬诚伸出一只手,似驯兽一般手掌下压,“恳请敬大将军以令尊敬晖为先考量,听闻行刑之时,令尊亦是坦然相对,他尚如此,眼下敬大将军可否亦行退让半分,由圣人主掌此案,待他日水落石出,将相关之人亦以酷刑致死,又如何不得解气?”
见敬诚指向自己的刀尖降下些许,婉儿壮胆再向前走了两步,手掌缓缓伸向刀背,将
刀再压下数寸有余。
此时敬诚手腕顺势一松,刀应声落地。
周利贞正要松一口气,但敬诚紧接而上,抬脚将欲向一旁挪动的周利贞踢倒在地,之后便失魂落魄地坐于台阶之上。
其他禁兵见状欲趁势围上,圣人恰到好处地粗声吼出一个“退”字,之后再无人轻举妄动。
圣人亦推开内侍张开的手,经过婉儿,走向敬诚,先是居高临下地看向低头攥紧拳头的敬诚,轻叹一口气后,以转过身,面向里外围住中书省的所有人,缓缓屈身,挨着敬诚坐下。
这番行动,自是表明一国之君的立场,明事理、通人情的几名禁卫统领,向圣人讨过示下后,便自行离开,还有与敬诚略有交情的,令自己兵士将捡回一条命,此时正半死不活的周利贞带往敬诚的右卫属,等候审问发落。
圣人坐于敬诚身边,不曾言语,直待敬诚喘匀粗气,先行问道,“敢问圣人,虐杀本朝开朝功臣,当领何罪?”
“杀无赦!”圣人没有丝毫犹豫。
“其人若为在朝重臣,又当如何?”
“依唐律论斩!”
“其人若为皇室,当如何?”
“情节重者,贬为庶人,当杀则杀;情节轻者,重罚。”
敬诚没再向下问,转而说道,“灼夏暴晒之石砖,圣人龙体本不堪坐,还请圣人起驾,下臣与君同坐一处,实感何德何能,自是抱愧不止……”
“汝父敬晖,早神龙兵变可言,若无他,
自无朕,此时此刻,不须论你我,只当皆为平阳王哀悼便是。”
敬诚闻之一愣,久久不知当如何回复,欲言之时,胸中似有千言万语,却团团聚于喉头,寻不得其源,无法开口,忽而眼前一阵模糊,只觉自己涕泪横流,而不可停住。
就在众人依序各自散去,唯独留下一众惊魂未定的中书省朝臣,他们还呆立于自身往日从事事务之所在之外,见圣人坐着,亦不敢乱动,见敬诚痛哭不止,亦不敢擅自劝慰。
如此静止一时,敬诚总算寻得止住痛哭之法,再次请圣人先行起身,几欲搀扶,而圣人只以敬诚今日受创过甚,许他先行离开。
敬诚亦未再推辞,而是默默起身,将身体弓至极低,向圣人行礼,慢慢退下。
自他离开,圣人双目直到再无法见其身影,才收回至面前一众中书省朝臣脸上。
“方才由婉儿一时惊乍,竟未想明其中道理,”圣人将双腿撑开,作放松状,内侍连忙趴伏,将双腿垫起,“环州、贵州、泷州、古州、琼州,五王被贬谪流放之处,当属琼州最为路远,若依那中书舍人所言,所设之计乃针对尽数五王,既最远敬晖已遭不测,则……”
他将手张开,“朕思量,另四封如何又不在你等手中?”
“眼下拿来,朕只当全然不知,方才敬诚所为,尔等都见得了,若再行欺瞒,他再行若同之事,尔等亦听得,朕已默许他再
行动。”
“之后又是一番何等愤风惊浪,尔等自己掂量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