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两一边吃着花生米,一边讨论今年家里是多养一只猪,还是再养一只羊。养猪的经济效益高,但是累人。养羊经济效益低,但是轻松。家里如今有十三亩地,何栓子自己种七亩,其他租给别人,家里就全赖姜贝妮一人。
三郎说到家里的情况时,都会自我怀疑,自己继续读书究竟是不是正确的决定。
青川也不敢说正确不正确,就算考到秀才,穷酸不也不少么?但是继续学,以后的上升潜力肯定更大一点,这个毫无疑问。
三郎没想过把这种压力转嫁到青川身上。何二夫妇打小教育长子,得有责任心,不能把弟弟妹妹的付出和牺牲看作理所当然。三郎在这种教育环境里长大,就算青川如今有钱发达,他还是下意识将家看作是自己的责任。
过了年,三郎十七岁了,虚岁十六。在乡下,这个年纪的孩子都可以赚钱养家了,有了工作,还要谈婚论嫁。所以三郎十分迷惘,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他的确是喜欢读书,可不应该建立在父母亲的辛苦上。和钱没有关系,主要是一种长子的责任感。
“肯定要继续读!”何栓子插了一句,“夫子用人情给你换到这么好的读书机会,你要是不珍惜,不是辜负了他的心意么?我和你娘还年轻呢,不用你养家,你给我好好读,不许想东的西的,你要是乱想,我打断你的腿。”
说着他又看了青川一眼,“小光也一样,读书,知道吗?像我小时候啊,每天赶着牛去吃草的时候,看到人家拿个书袋子上学的孩子,不知道多羡慕……”
何栓子开始遥想当年,忆苦思甜的教育孩子,多少人想要读书都没有机会,他们有这个机会就一定要好好把握。
何二一旦开始讲古,没有几刻钟是停不下来的。哥两默默对视一眼,连嘴里的花生米都不香了。
姜贝妮端着盘子进来就看到两孩子生无可恋的脸,何栓子一点没有察觉,还在那里滔滔不绝。她忍不住笑了两声,把菜放到小方桌上,“孩子他爹,厨房那鼓风机好像有点问题,要不你来帮我瞧瞧?”
何栓子停下‘回忆青春年少’,疑惑道,“我昨儿看了还是好好的,怎么今天就出问题了?是哪儿出了问题?”他一边说一边站起来往厨房走。
“风小了,是不是哪儿漏风了?”姜贝妮顺手把堂屋的门再次关上。
哥两默默松了口气,继续磕花生米。
青川在这边吃了中饭就去了一趟老屋,给两个老人带了点容易消化的点心,一人带了块细棉布。何大一家也在,他们看到青川就显得拘谨很多,青川对着他们也没有那么肆意自然。
路上若是遇见了,也会称一声大伯和伯娘,但事实上大家都知道,他正经还当亲人走动的,其实就是何二一家,其他人就是附带一下。而且青川本身也没有能力给他们提供特权,这个爵位更多是一种荣誉和社会地位。
这样何家人就挺满足了,说出去,也能厚着脸皮自称是一个有爵位的贵族的亲戚。很多时候他们不指望从青川身上得到多少实质性的利益,就是要长脸,要面子。
到了初三这一日,出嫁的女儿要携家带口回娘家,青川也来了,一家人坐着马车去。
这是青川回到这边之后第一次去外祖母家,也是一篮子易克化的点心和两块布,还有一件厚实的羊皮外套。不过他还另外给其他人带了些东西,尤其是小表哥。
当时他就把两边老人、何大何四和姜家两舅舅的东西都准备好了,何家这边早早就给了,姜家这边还没送,一起送了。
海边的冬天尤其的冷,风吹在身上,透过织物的细缝钻到身体里,外祖母一早就把炉火烧得旺旺的,但还是冷得人直跺脚。来走娘家的只有何二一家,大姨家下面的孩子都已经生儿育女,自己都是祖母了,所以没有来。
大家看到青川都很惊讶,没想到他会像是以前那样,还过来拜年。几个舅母手忙脚乱的又包了一个压岁钱红包,但是不知道应该包多少合适。青川不要她们为难,“两位舅母别着急,和以前一样就行了。”
两位舅母涨红了脸,还是照着以前那样,包了两铜板。
青川把自己带来的东西一一分了,厚实的羊皮外套直接就给外祖母裹上了,老人直呼暖和。哪里有这么快?就是老人家心理作用。
给两舅舅的一罐子防冻裂的香膏和一小坛酒也都收起来。还有另外给小外甥女准备的一个手链,是红色丝线编织的,坠着三枚小小的银质的花生、元宝、葫芦。
还剩了给小表哥的礼物,小表哥站在那里,看着青川,不肯过来。
“这孩子,你以往和你表弟最好,如今在这里扭捏什么呢?”二舅母扭着儿子耳朵把他带过来。
“没扭捏,您总得让我适应适应。”小表哥扁着嘴。
可惜二舅母既不懂儿子那明媚的忧伤,也不理解小小男子汉脆弱的自尊心,她像是其他所有传统又一言堂的家长一样,直接把小表哥拉了过来,完了还要评价一句:“矫情。”
小表哥恨不得把自己埋进墨鱼骨堆里,青川在那哈哈大笑,还往人身上撒盐,“二舅妈你看,金锁表哥他都不理我。”
“怎么当哥的?带弟弟去买糖吃!”二舅妈下意识吼了儿子一声,吼完才想起来青川如今已经不是馋糖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