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中的富户有时也会来逆旅打牙祭喝点酒,其中饮酒是重点。
一年至少半年会下雨的地方,湿气会有多重是显而易见的,不想办法,轻者死得早,重则风湿病缠身。
贵族还好,能一天到晚的烤着炭火,有条件保暖,非贵族的就只能自生自灭了,至少曾经是如此。
一换了干燥的衣服后夷彭坐下来都没碰吃的,抓起酒碗倒了一碗酒,酒一入口就喷了出来,做他对面的九方燮虽然及时避了下没被喷到,但食案上的食物却是没法吃了。
“这什么酒?味道怎么这么怪?”夷彭不可思异道。
行商在外,也不是什么时候都有条件讲究,劣酒苦酒夷彭饮得也不少,但这家逆旅提供的酒委实让他无法评价。
说它是劣酒吧,的确很劣,但也没到水里掺酒的境界,味道其实还挺浓的,哪怕是酒里掺水,掺的水也不会很多。
劣酒一般又苦又酸,这酒不苦也不酸,但味道委实难言,非常刺激,有点像生嚼姜块。
“姜酒,也叫山鬼酒。”九方燮说着自己打听来的情报。“用姜汁、红枣还有一些常见的草药酿的酒,价格低廉,是这里的氓庶用来驱寒祛湿的东西。”
“难怪味道这么怪。”夷彭饮了一口,这回强逼着自己吞了下去,这一路走过来,他感觉自己骨头缝里都在往外渗水。“为什么叫山鬼酒?”
“最早的时候这酒是山鬼酿出来给自己的学生驱寒祛湿的,后来她有时会为人看病赚取钱财,经常用到山鬼酒。”
“被谁盯上了?”夷彭随口问。
逆旅里的人都在饮这种酒,再考虑到来的路上看到的大片的姜田,显然这药酒的效果很好,但也因为好,便注定保不住。
好东西都是权贵的,底层发现或创造了什么好东西,不想怀璧其罪死于非命的话就只能将东西或方子献给权贵,然后权贵吃肉喝汤,自己舔汤渣。
即便是他,哪怕身后有辛筝,赚的钱财也需要献出去很多。
无它,辛筝是权贵之一,却算不得帝国最上层的权贵。
山鬼发明了好东西,不被人盯上简直天理不容。
“不知道,但没有人成功。”九方燮道。“山鬼在集市里将酿酒的方子和需要的讲究念了半个时辰。”
半个时辰,还是集市,足够整个集市的人都背下方子了。
秘方之所以能赚钱便在于秘,只有自己有,所有人都没有,这才能大赚特赚,但方子人人都有再好的方子也不值钱了。
不过影响也是巨大的,知道的人实在是太多了,根本没法瞒,因而方子很快在整个敖岸山一带蔓延开来,差不多家家户户都能喝上山鬼酒,即便是买不起的,也大可自家种点姜,种几株枣树,即便是草药,方子里用的草药都是便宜又随处可见的草药,自己动手酿酒很容易。
夷彭惊叹道:“山鬼果真能人。”
这么搞居然还没死全家,不是神迹就是山鬼本人很有能耐,别人搞不死她全家。
断人财路甚于杀人父母,更别说山鬼还做得这么绝。
夷彭又饮了一口山鬼酒。“我现在相信她可能真的能治疫疾了。”
九方燮也觉得山鬼很有能耐。
山鬼将酒方当众念了半个时辰后的两个月里,有不少胥吏与小贵族在睡梦中死去了,死得很安详,仿佛年纪到了就该死了的那种安详,问题在于死者中很多都不是年纪一大把该死的年纪,其中不乏年轻人,并且死之前身体都很健康。
人在睡梦中死去,没有任何他杀的痕迹,自然没人想到山鬼头上,但九方燮却隐约觉得,并非毫无干系。
若真有联系。
那位山鬼的性情怕并非一个正常人,能教出东郭绰那样的弟子,山鬼不可能没有别的解决办法,但她选择了最简单也最省事的方法。
解决制造问题的人远比解决问题容易。
但没有能力解决问题便只能解决制造问题的人和有能力解决问题但不想浪费时间所以选择解决制造问题的人是不同的。
前者是能力问题,后者是心性问题。
神裔氏族中也并非没有神经病,神经病的巅峰,九方燮也是见过一位的——大巫子。
都不是能正常沟通的人。
希望不要是最坏的情况。
但不论是直觉还是辛筝从蒲阪送来的书函内容都残酷的告诉他,他这次要见的人大概率与巫子婧是一类人,有着一套属于自己的三观,而这套三观与普世三观的差异甚于人和狗。
不过,辛筝虽然让他尝试拉拢山鬼为她所用,但他与辛筝并非真正的主臣,尽力而为即可,做不到辛筝也不能跑来澜州将办事不力的他给杀了。
治疫疾的方子才是最重要的。
治疫的方子很珍贵,一般不会有人愿意拿出,毕竟一方在手,利用好了,荣华富贵享之不尽。但山鬼都能将酒方拿到集市上朗诵,想来不会吝啬公布一张治疫之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