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瞻峻点头,想立即就说出来,又轻轻吁一口气,先换个别的话题:“还记得有一年,春末夏初,花开得好,我和你夜里挑灯去看花,你对我说,这个季节最好,就是水里有荷花,曲栏里有芍药,树上有桃杏梨无数。你说冬天不好,不是因为冷,是因为冬天除了花房还有其它的花可看,外面就只有梅花。”
他说这些让闵氏心头一暖,泪眼汪汪起来,心中顿时浮出一个心思。二爷还是重夫妻情意的……。
“现在我再来告诉你吧,父亲为我起名字的时候,本来不是这个字,是骏的骏字。这是他临终前告诉我的,也告诉我这字的含意,他希望我辅佐大哥,是大哥的最中用的一匹马。说到这里,你可能又要笑了,以你这样的聪明人,认为这样的意思不好。可让我再告诉你吧,有的人是片荷叶,他不是荷花。南桔北橘,离开远来的地方,再也成不了桔子。”
“家里现在依然鼎盛,大哥战功赫赫,拿命在战场上拼杀。大嫂管家没有过错,我执掌军需,也深得他们信任。信你的主意,是把这个家折腾散也好,一个破烂不堪的家,对我又有什么帮助?再或者你想让我离开这个家,这真是笑话了!用你的聪明脑子想想去,离开这里,换一个地方,别人信任你,给你官职就这么容易!再换个地方,不一样是为衣食住行奔波!”萧瞻峻冷笑:“可能以你能力可以上天,见谅,我这辈子就是个绿叶子,再不然就是墙角里开着的小花,老天是公平的,小花也好,牡丹也罢,风雨露水并没有我少他多。再换个地方,依然是争不过别家的牡丹,不如当我自己家里的叶子。”
他后退一步,对闵氏轻施一礼,俨然就是一对陌生人:“多谢你为我的好意,可我已经很好,不劳你费心。”再板一板脸:“至于你心里藏的话,你愿意说也好,不愿意说也罢。”他傲气地道:“有谁想扳倒我们兄弟,我们还不怕!”袖子一拂,转身就走。
闵氏对着他的背影欲哭无泪,见他挺拔的身影消失,地上的影子也消失后,她打个寒噤:“不是我不说,是我说了,你们也没法有人信我啊。”
她在马棚里见到的那个人,她只要想一想,就清楚把他说出来,全族的人都不会相信。
既然如此,又说她做什么!
而你们全家,你们萧家全家,都对我不好,我为什么要说?
又过两天,宝珠才知道这件事。红花是在安家训练出来的,打听事情很有一手。这一天晚上,宝珠睡下来,房中大小丫头都不在,红花过来回话:“二太太不肯说,偏偏家里人都认为她看到什么,现在二爷都不愿意再见她,她还在地牢里关着。二爷今天又忙上来,更没有心思去管她。”
“二爷在忙什么?”宝珠问道。
“衙门见天儿有人上门,全是二爷应付。说马棚里的丢下的刀剑,是二爷自己管着的,问是怎么会拿回家里来?”,!
的烛光在青铜油灯里,是铸死在墙上的。两边墙全是整块青石垒起来,青石全厚约一尺左右,先不说外面不容易攻进来,就是里面的人想出去,也就不容易。
闵氏幽幽抬起眼眸,几天的关押让她的眸子失去神采。从那天起,她就让送到这里,头两天陈留郡王妃还下来看过她,后来老王妃又过来一回。
闵氏凄凉的冷笑,她们像是都认为自己与惊马的人有勾结,她们像是都认定自己是个奸细!她愤然把身上盖的被子用力揭到地上,这被子是她房里的,百合花配上五福祥云,是她平时盖的那床。
对着这被子,闵氏呵呵地放出几声狂笑。笑声在青石墙上撞出回声,好似有鬼在跟着她回话一样。
闵氏可以不怕家里的人,对神鬼魔怪却还是怕的。被子让她踢走,她手忙脚乱地乱扒位着东西掩盖自己的人,又把身下的褥子扯成一团。
看一看,闵氏泪流满面,这也是她房里的。她恨声凄惨地道:“你们好狠,好狠!”好歹我也是这府中的二太太,只因为有点儿嫌疑,就把我关在这里。
撕破脸也就撕破了,又装得一个一个人模人样,为我送来被褥枕头,你们外面的面子是都有了,我让你们关了,我的面子在哪里?
回想陈留郡王妃过来,带着叹气,像是满心里还怜惜自己,闵氏又怒上来,嘶声骂道:“要是你那安氏弟妹,你肯这样对待她吗!”
还有老王妃,老王妃过来是板着脸,严肃地让闵氏把那天在马棚外面看到什么都看出来。闵氏骂道:“换成是你的亲儿媳妇,你会这样对她吗?”
地牢里,响起闵氏的尽情骂声,在烛火下碰撞在石墙上。拐角处往上的楼梯上面,下来一个人,静静的看着她。
看守的人跟着在他身后。
不得不说陈留郡王妃心思敏锐,她派来的看守闵氏的人,是萧瞻峻的自幼奶公和奶妈。别人说话萧二爷还可能不信,会认为大嫂亏待自己妻子。
这两个人看守,萧瞻峻一面佩服大嫂的谨慎,一面心里痛起来。
“就是这样,”他的奶公也知道他心里难过,但话还是要告诉他。奶公叹气道:“从把二太太送到这里,她没有一天不骂的。二爷,我都觉得没脸见你,你不在家的时候多,我和奶妈竟然也没发现二太太对这个家有那么的恨,唉,要是我们早看出来就好了。”
萧瞻峻木着面庞:“不用管她!”
这说话声大了,在地牢里有不同的回声出来。闵氏一惊,骂声停住:“谁!”停一停见没有人说话,闵氏更害怕起来。家里的地牢是从有王府的时候就建成,前几代关叛乱的人都是在这里,据说这里关死的人不少,也处决过人,只怕有不少鬼魂还在这里飘荡。
“谁,我看到你了,别在那暗角里盯着我,我不怕你!”闵氏大着胆子又叫上一声,拐角的地方有一个人影子先露出来。
随后,有一个人暗青色锦衣,面无表情,缓步走到闵氏面前,
地牢分很多间,用粗大的木栏隔开。中间的空隙里又伸不出来一只手,人在里面很难出来。闵氏是惊喜的,扑到木栏上:“二爷!”她痛哭失声:“你总算回来了,你不在家里,这个家没有人当我是个人。”
外面放着小木桌子,是以前有人看管这里时,供他们坐的地方。
萧瞻峻走过去,默默坐下来。闵氏见他没有为自己开牢门的意思,也完全没发现萧瞻峻的神色和以前不一样,她焦急的催促:“你怎么了?你是没有钥匙吗?”她恼恨地道:“什么母亲,什么大嫂,都是……。”
“住口吧,”萧瞻峻淡淡。他觉得心里灰蒙蒙一片,他甚至发怒的力气也提不起来。
闵氏心头大震,本就神思不太明白的她更糊涂上来。她的面容扭曲着,大喘着气:“你也不信我!”
萧瞻峻的语声,像划破多年情意的利刃,夫妻有好几年,总有过欢笑的时候,总有过恩爱的时候。
此时他觉得虚假上来,冷漠地道:“我信你什么!”
“我不是内奸!”闵氏叫道。
“那你在马棚里看到什么,你可以对我说说吧?”萧瞻峻平静的嗓音全无波澜。
闵氏暴怒,用脚在木栏上踢了几脚,嘶声怒道:“我们是夫妻啊,你怎么能跟着别人一起怀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