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侯又窃笑:“他是让你知道,你付一百两值。”
“明儿不给我好送来,我让他好好知道什么叫值。”萧二爷笑骂过,夜风中忽然传来低不可闻的动静,还没有听明白是什么声音,就有人大声怒骂:“你这个坏蛋,我早看出你心不正!你再动我丈夫的坟一下试试!”
然后有厮打声出来。这声音,却是二老太太的。
萧瞻峻知道有变,喝命一声:“都快着点儿。”脚尖在地上一蹬,连奔带跑的往山上跑去。老侯爷年老没有体力,就眯起眼认一认,见前面是个不高的土丘,上面到处是碧绿的鬼火,又处处耸起是坟头,原来是个坟山。
见最近的几座墓碑上名字,全是萧字。老侯爷恍然大悟,这是萧家的坟山,专门安葬他们家死的人。每打一回仗,萧家就死一批人,全在这里。
他有点害怕,顾不上跑不动,撩起衣角三步并作两步追上去。见一块平地上,一个墓碑前,他找的线人何残在一旁,另一位高大的老太太,二老太太怒容满面指住一个年青人正在怒骂:“不要脸的胚子,三年前你说你父亲曾是我丈夫手下的兵,我丈夫救过他的命!又说他去世前要你报恩,跑到我门上来认干亲!你今天这是作什么?半夜里来挖我丈夫的坟!”
年青人见今天走不脱,萧二爷带着人把他围得严紧。他一梗脖子,眸中透出狠毒:“老虔婆!你真当你是我恩人!我就是要把你丈夫挫骨扬灰,报杀父之仇!”
老侯赶到时,青年正骂得都不能控制自己,他声嘶力竭:“他战场上杀了我爹!”
“今天我爹祭日,我许过他三年后必挖他仇人的坟!”
“你爹是谁?”萧瞻峻镇定的问道。
“我爹是项城郡王麾下军官,攻城的时候让流矢射死,箭是这老死鬼射的!”青年手一指二老太太丈夫的坟墓。
萧瞻峻心头格登一下,不由自主对老侯看了看。他的眸子里在这一刻深邃无比,别说老侯没出来以前说过这事儿后面不小,就是老侯压根儿没有说,萧瞻峻现在也清楚这事儿后面还有大事情。
他已经记起来,跪在地上让扣住的年青人,是三年前登的二老太太门楣,用的说词就是报救父之恩,二老太太是谨慎的人,当即对陈留郡王府里说过,把年青人报的父亲名姓,在谁的军中全查得明白,确认有这个人,也没错是老太太丈夫所救,伤重不能再留军中,返回原籍,还赠送过五十纹银。
以前这青年就和老太太常来常往,有时候一住就是三个月,也住过半年,也往郡王府中去过萧二爷恨的就要拍脑袋,他怎么只怀疑二婶娘,不怀疑这一位呢?
恨的就要发作,二老太太把拐杖重重点地,对青年一屑的呸上一口,对老侯和萧二爷道:“就是他!惊马那天,我带着他往府里去,进门后他说门口和人说话等我,可我园子里坐下以后,恍惚见到他身影,跟去看时,马棚里马缰绳全让他割断不说,他还在马草料里下了一种草,”
二老太太把名字报出来,老侯也点头:“是了,原来惊马是这个原因。”
“我报父仇!”青年还硬着脖子不服输。
萧家小子给他一记漏风巴掌,骂道:“报你娘的仇,再说把你舌头割下来。”萧瞻峻阴沉着脸挥下手,让小子把青年带走。自己和老侯,还有那个残疾人叫何残的,在后面慢慢走来。
这一回不钻草棵子,走的是大路。
三个人路上都没有话,直到回城后,何残自回家去。萧瞻峻才幽幽道:“侯爷,这事儿是不寻常啊。”
三年前就无声无息埋伏到萧家来,怎么可能就一个惊马,就几把刀剑就能过去?
萧瞻峻的明悟,让老侯爷很是开心。他摇晃脑袋,颇有点儿诸葛孔明意味,就差一把羽毛扇子。轻声道:“那咱们,试上一试?”
“怎么试?”萧二爷眸子沉沉。
“我需要你帮把手儿,这事儿我只告诉你,附耳过来。”
月色下的大街上,一个老人飘着胡须,和一个年青人脑袋碰脑袋,看上去,是有点儿可笑的。很快,他们就离开这里,留下一地寂静的月光,没有人知道这里曾酝酿过什么。
月光如水,依就明亮。
……
第二天萧二爷有没人送两百两银子给老侯爷不知道,但小贺医生是没有留下。医生医术医德,缺一不可。他小贺也是久有盛名,岂是贪图权势人家的厚待就不顾全城的人?小贺医生第二天就告辞。
宝珠隔帘子对他道别,拿出自己私房送他一笔银子,小贺医生荷包满满,又点名要顺伯送他回去。
顺伯把车赶到驿站外面,顺便把宝珠写的信给老军,让他们有往陈留郡王去的军需,就便儿寄去。
袁训没及时收到这封信,此时他脱得精赤条条的,遥望远山为障,山际线深黛浅绿若妩媚秀眉,他没有想到宝珠,却把这妩媚想成自己女儿。小小孩子妩媚不起来,但初当父亲的心,把女儿想得独一无二,天上无有,地上不成双的小仙女儿。
他在水里,这是中午吩咐扎营时相看的地方。碧水游鱼如凌波舞动,细腻柔滑的抚摸劳累的身子,袁训舒服的呻吟一声,又嘻嘻一笑,心想女儿小手估计和这碧水差不多的柔细。
沈渭跟在他后面,狐疑地道:“据我好些天的神算,你这是又想令千金了?”
“哎呀,这当爹的心,你小你不懂。”袁训装模作样,那嘴角的笑可以把一水塘全塞满。这是野外的水塘,不是内宅的荷花池子,可就不小。
沈渭不服气,掬一捧水泼到袁训身上,道:“我比你小两岁,”
“你今年倒有十八了?”袁训装着不敢相信。
“十七!还有两个月十八!”
“那你为什么不成亲?”袁训笑眯眯,从他的脸上就能看出成亲百般儿的好啊,有媳妇还有女儿。
他的笑让沈渭打心里不痛快:“你难道不知道我订的是表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