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正式演出,他们的节目排得很靠前。胡姗出去跳舞,每一个动作都想着跳完就能退社。终于回来歇息,换衣服时,邓谆出去了。
邓谆几乎快忘记,自己有多久没站在舞台上了。
过去还在做练习生的时候,几乎每周都有考核和练习,舞台下只坐讲师和少数时候出席的制作人,同时也会有拍摄。他习惯了聚光灯,也擅长朝镜头演绎。他不讨厌挨骂,但毕竟是接受着“要努力被别人喜欢和爱”的培训长大的。
假装关注别人,就能得到关注。表现得温柔,就能被追捧。
他其实没有特别关心的人。
唱歌的时候会下意识去找镜头,熟练以后不会很难,只要捕捉到拍摄的光。不过,这次有些不同,尽管观众席很暗,他还是看到了机器后面的廖茗觉。
她站立着,皮肤是容易被淹没在灰暗中的小麦色。他发现她在哭。廖茗觉的脸颊湿润,一把鼻涕一把泪,攥着纸巾,抬起手不住地擦拭。他从未见过这么让人移不开眼的眼泪。
伴奏带还在放,反正已经到了最后一句。邓谆拿着麦克风回头,后台好像无法直接去观众席。
台下的同学齐聚一堂,校领导也都在看。然而,舞台上的意外来得太突然。上一秒,大家都或多或少觉察到异样。
邓谆带着徒然困扰的神情,直接翻越了舞台。
带电线的麦克风在靛青色的天花板上牵扯出巨大的影子,他像突发奇想的摇滚歌手,跃入灯光以外的空间中时,人群有过急遽而短暂的沸腾。
这大概是建校以来大学校庆学院晚会里只此一次表演人员临阵脱逃的状况。虽然后来他自觉已经唱完了该唱的部分,甚至没忘记把话筒放回音响老师身边。
英伦歌曲的歌词声中,邓谆径自撞进没有聚光灯的黑暗里。好在肇事者的表现太过自然,以至于观众都以为是安排的一环,并没有觉得太奇怪。舞蹈节目马上继续,也就不再有人担心。他跑到传媒部值班的位置,没看到她,环顾一周,才在出口外橘黄色的灯光下发现廖茗觉的背影。
她还在哭。
邓谆来到她身后,又把安全出口的门关上,将偌大的音乐声和灯光隔离在内:“怎么了?”
他连续问了两遍,伸手去撑她的脸庞,想检查是不是受伤了:“怎么了?”
廖茗觉用力摇头,还是止不住地哭泣。邓谆手足无措,蹙眉的程度又加深。
“你到底怎么了?”他不是故意搞得好像责难的。
廖茗觉摇头,啜泣,擤鼻子。在他如此焦虑的情境下,她说出令人哭笑不得的答案:“我吃了火鸡面……太辣了!太辣了!太辣了!”
邓谆整个人僵滞了。
他感觉自己好像被戏弄了,但却无力反抗,也不能怪任何人。
“那你也别哭啊。至少现在停下来,”这好像是他人生第一次记忆如此清晰的恼怒。原谅邓谆,他并不是个情感大起大落的小孩,也不是个太为别人而心绪不宁的男大学生,“等会儿别人还以为我弄哭你。”
这里是后台人员出入的场合。马上表演结束,恐怕就会有人来往。
“那是三倍辣!我一哭就想到好多事!想妈妈,想爷爷,好想回家……”廖茗觉重点声明。回家要坐那么久的飞机,那么久的巴士,走那么久的路。有时候都想着,要是考了老家那个省的大学就好了。虽然因不适应的食物而涕泗横流,思乡之情也趁虚而入,但脑袋还是转得飞快,“你把手抬起来。”
邓谆用眼神询问理由。
“快点快点。”廖茗觉催促。
他感觉自己像个傻子,模仿林正英电影里的僵尸,稍稍抬起了手。
“打开一点。”廖茗觉边擦鼻涕边看他,“我们是好朋友,好朋友相互帮助是应该的。这不是你说的吗?”
邓谆一言不发,漠然地看着她,廖茗觉收起纸巾,终于泪汪汪地看过来。她走过来,直接把脸撞到他身前,伸手圈紧他。
他继续抬着手,不知道该做什么,没来由好笑,望着斜上方的窗户轻声问:“你擦了嘴巴没?”
“擦了。”她说,“原来你平时就是这样营业的啊。”
营业可没教到这一步,但或许,他本该学习如何关心身边的人。邓谆没吭声,手缓慢地拍了拍她的背:“别哭了。”
作者有话要说:不要吃三倍辣火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