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道每夜看书看到很晚,清晨又起得极早,若是困了便掏出挂在脖子上的青玉耳坠看一眼。每次看过青玉耳坠,他眼眸中的恨意刻都会再度加深,而后振奋起精神,坐直身子继续翻看书卷。每一日都面色清灰,眼中红血丝越来越多,眼眶下挂着重重的黑。
花翥每每劝他,他却不听,说男子汉大丈夫连这点儿小苦都吃不下,又如何正天下、守气节?
“没有好的身子又如何‘正天下、守气节’?”
唐道却道:“男儿当死在任上!”
花翥轻轻拍拍他的头。“胡言乱语。”
天气渐凉,唐道身子也终于出了状况。
先不过只是伤风,却不肯出门治病。当日夜晚便高烧,咳血。
那夜雨很大,大夫都不愿在此种天气出诊。唐道病得很重耽搁不得。无奈花翥只能背着他,将伞夹在两人的中间。弓着身子、踏着一地泥泞气喘吁吁寻找大夫,寻了好几家,终于一位姓马的大夫愿意收下两人。
马大夫心善,见他们年纪尚小便将他二人留在医馆,让他们等唐道病情稳定后再离开。
一晃便在医馆呆了三日,期间花翥听街上闹得厉害,又见那马大夫黑着脸将从乡下来探望他的娘子和女儿藏入柴房便觉有大事发生。碍于唐道病重也没去打听。
直到马大夫要带妻女出门,花翥见唐道身体渐好花翥才背着他离开。
昨夜又下了一场大雨。花翥走时雨停了,屋檐依旧滴答滴答落着雨滴,滴落在泥地上砸出一个深坑。
刚到卯时,空气尚且温润。早市的商贩却已挑着担子在毗邻碧汀河的街市上占据了一个好位置抱着手臂打瞌睡等着客人。听见花翥的脚步声,几个买早点的小贩陡然有了精神,奋力吆喝起来。
唐道迷迷糊糊睁眼,趴在花翥背上喃喃道想要吃豆腐脑。
自从他病后已经许久没有说过想吃什么,花翥好久才找到一个叫卖豆腐脑的小贩,见唐道蔫在长凳上不想动弹便一勺一勺小心喂他。顺便替他理了理衣襟。喂了几口唐道便像出生不久的小猫般紧紧靠着她,低声唤着娘。
花翥鼻子一酸,唐道失去所有亲人的时候只不过七岁。
她比他好出不少。
那个被叫做爹的男人除外,花翥至少还有个亲弟弟,而今那个称呼柳金露为姐姐、却叫她“贱人”的亲弟弟柳继业而今也有十二岁了。
一愣神,拿着小勺的手僵在空中。
直到唐道一个劲扯她手臂轻声唤着“姐姐”花翥才恍若从梦中惊醒,捏捏唐道一脸担忧的小脸。自己吃掉那勺已经凉掉的豆腐脑,重新挖了一勺喂唐道。
这个孩子才是她的弟弟。
偏是听见一声闷哼,听见重物落入汀河水中的声音。
喧闹、争吵,打斗。
早市上的小商贩纷纷去凑热闹,花翥带着唐道不便去看,待唐道吃饱便将他背回家。
晌午唐道略微好了一些花翥才出门买菜。
脑中寻思着每日出门买菜着实麻烦,院中空地不少不如同东方煜商量一番待明年开春自己挖一块地种一点儿小青菜,再养几只小鸡。
今日的市场着实古怪。
菜贩们面上都带着一丝惶恐不安,彼此窃窃私语,花翥觉得古怪,打听许久才知晓唐道病重这几日汀丘城出了一件大事。
那贪色成性的张小太岁三日前抢了一个前来汀丘投奔亲戚的孤女回家。那张小太岁脾性古怪,最喜将自己享用过的女人送给下人享受,一夜后那女子便死了。那女子亲戚去闹,张小太岁又抢了那孤女的表姐,当日丢出来便死了。
那户人家家中的两位老人被活活气死。那女子的爹受不得这耻辱上了吊,只剩一个娘跪在县衙门口大叫委屈。
县令见事情闹大,便让账房赔了十两银子。
五口人,一条人命二两。
“除了县太爷,这汀丘城也就司马家在朝中有人他们动不得。可司马家又怎么会管这种事?十两,连丧葬费都不够。那寡母埋了家人,昨日清晨在县衙门口上吊。气坏了县太爷,令衙役挖了那家人的坟。”
花翥大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