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美兰已经看过朱建国的尸体了,但是她并没有哭,只是面无表情扫了一眼,然后便离开了停尸间,好像死的人和她没什么关系。早在知道丈夫害死了女儿的那一刻,她对丈夫的感情已经彻底消弭了,尽管她知道他也是为了救儿子,但是他的做法她实在接受不了。
朱建国进了精神病院,她还要每个月出钱,虽然不多,但对她而言已经是不小的负担了。现在好了,他死了,她忽然感觉道自己轻松了。余生,她只要照顾好体弱的儿子就可以了,至于其他,她管不了那么多。
秦朗招呼她坐下,缓声道:“阿姨,请节哀!”
曲美兰木然摇了摇头,“没事!没事!”
“请放心,我们已经锁定了凶手,必定会给你一个交待的。”
曲美兰又摇头,“秦警官,我不要什么交待。老朱活着也是受罪,走了也好,也算是解脱了。”
秦朗稍微一愣,不过旋即想通了其中的缘由。是啊,为救儿子杀了女儿,这种行为无论发生在哪一个家庭,那都是毁灭性的打击。那种爱与恨之间的纠结,任谁都受不了吧!他感觉得出,曲美兰此刻并不难过,甚至有点如释重负的感觉。
但是话该说还是要说的。
“阿姨,难道你不想把凶手绳之以法吗?”
“秦警官,抓坏人是你们警察的事,我就不多说了!也不想多管了。我找你就是想问问,什么时候能让我把老朱火化,我想带着他的骨灰和儿子一起回老家。之前留在这就是因为老朱,现在他死了,我也该走了。”
城市的生活压力每天都折磨着这个瘦弱的女人,她拼命干着薪水微薄的工作,精打细算着每一分钱,但是这种日子何时才能到头呢?她感觉自己太累了。
如果回到老家,至少不用租房子,那将省下不少的钱。自己再想想办法挣点钱,只要能把儿子照顾好就行了。
秦朗目光一闪,“你要回老家?那小杰怎么办?他的身体,还有上学……”
曲美兰叹了口气,“小杰现在身体还行,只要定时吃排异药就行了,他本来学习也不好,在这边上学跟回老家上没什么区别。我也不指望他能考上大学,只要能活着就好。如果我能攒点钱,就给他娶个媳妇,如果攒不到,那也没办法了,那也是他的命。”
满满地心酸与无奈,从妇女口中说出来时却异常平静,就好像说的是别人家的事一般。经历了这么多,苦苦支撑了这么多,她早已麻木了。
秦朗一时有些语塞,想了想道:“阿姨,小杰在城市里才能有更好的未来呀!”
曲美兰苦笑,“未来?他姐姐到城市了,有未来了吗?如果让我知道会是这样,我死都不会让她出来上大学。我宁愿她就在村里找个人嫁了。至少还有条命吧?”
妇女抽了抽鼻子,“秦警官,谢谢你曾经帮过我们一家,但是你帮不了我们一辈子,算了吧!这就是我们的命,谁都不怪。”
秦朗一阵无力,两只手握在一起,指节有些泛白。
他本以为曲美兰再这么总会想抓到凶手,给朱建国一个交待的,没想到她竟然会是这种态度。如果她这么消极,那剩下的事可就不好办了。
他决定再努力一下。
“阿姨,难道你就不想知道凶手是谁吗?”
曲美兰仍旧是那副样子,低垂着眼皮,“是张明亮吧?你们之前在我家周围派人盯着,不就是防他吗?老朱也没得罪过别人,除了他谁还会去杀他?”
“不恨他吗?”
“唉!”曲美兰再次叹息,“他是真心喜欢小洁呀!这么多年不容易。他也是个可怜孩子,他爸那就是个畜生。小洁跟他在一起一直都挺好的。说心里话,如果不是小杰有病需要钱,老朱说不定也就同意他俩在一块了。”
妇女把两只粗糙的手放在腿上撑着,好像这样能让自己的背更有力气支撑住。
“唉,现在说这些都没用了。老朱害死了小洁,张明亮找他报仇我也认了。我不恨他!”
她竟然是这么想的!
秦朗忍不住皱了皱眉,“但他毕竟杀了人,无论有没有仇恨,谁都没权利剥夺别人的生命。犯了法,都必须接受法律的审判。”
曲美兰仍旧平静,像一块没有了生命力的木头,“哦!”
秦朗感觉自己好像用力挥出一拳,却打在了软绵绵的被子上,毫无效果,只有无奈。
但是他不可能就这么算了。
“阿姨,我们会尽快结案,送朱叔的遗体火化!但是我还有个事,想请你帮个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