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妗奶已经进屋了。
杨贵临站在那里,脸有点红,他瞪着堂屋看了一会儿才说:“那啥,风调,我去给您拿烧饼,俺妈打的烧饼也可好吃。”
风调抬起头笑笑:“雨顺俺俩吃馍就中。对了贵临哥,俺家今儿有点事,后晌饭俺不吃了,吃了晌午饭俺就走。”
杨贵临急了:“那会中?串门哪儿有吃两顿饭的?要是叫别人知,得笑话死俺家。”
风调说:“不会,是俺家有事,没法吃三顿,不会有人笑话您。”
年年先吃完了半劈儿麻糖,又把整根的拆开,要给雨顺一半,雨顺摇头:“镇热,我不吃麻糖。”
她看看杨贵临刚端过来的一筐烧饼:“我最好吃的其实是烧饼。”
年年觉得两个姐姐今天有点奇怪,可又想不出怎么回事,他往周围看,想看看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他没发现的事情让姐姐这样的,可亲戚们都在说说笑笑地吃饭,正好从堂屋里出来的姨奶奶看到他,对着他笑的也可亲,年年什么也没发现。
杨福临拿着两根长长的树枝,布衫口袋里装了半袋麦子,一直坐在旁边等着雨顺,看见她吃完,拉着她就往大门外跑,年年和其他亲戚家的孩子也跟着跑了出去。
福临比雨顺小一个月,四年前柿林会,他和贵临一起去串门,没事跟雨顺比赛上树粘麦季鸟,从上树的速度到粘麦季鸟的数量都被雨顺吊打,从此就服了雨顺,两家互相串门的时候,他基本只跟雨顺玩。
姨奶奶家的庄子很大,东边有个偏院,偏院里只有一所小草房,放农具和一些已经坏掉却又不舍得扔的东西,比如,烂了几个小洞的搪瓷盆,瘸腿的凳子之类;其他地方全都是树,榆树、槐树、构树、枣树……什么都有。
亲戚们之间每年都要有几次这样的聚会,孩子们已经彼此熟悉。
年年有雨顺看着,风调很放心,她不想去街上,就和老姑奶、老妗奶家三个年龄相近的女孩子来到东院,坐在树荫里聊天,还有四五个比她们小点的孩子跟她们一起过来,却坐不住,上树的上树,上墙的上墙,大呼小叫玩得飞天入地。
老姑奶的孙女红梅揽着风调的肩膀,指老妗奶的大孙女:“割麦前有人给东菊姐说媒,前儿暗见了。”
风调吓一跳,看着东菊:“真的?”
东菊有点不好意思地点头:“嗯,我不想见,俺家里人不愿意,都说我不小了,再不相亲就晚了。”
风调有点兴奋:“咋样?”
东菊脸有点垮:“不咋样。”
风调问:“长的不好?”
东菊表情纠结:“呀——,不知咋说,说长的不好吧,好像也没毛病,眼也可大,还是双眼皮,可就是看着不美。”
红梅问:“个儿咋样?”
东菊更纠结了:“个儿不低,可看着不顺当,好像有点过腰,可仔细看又不过,反正就是别扭。”
东菊的妹妹东兰接话:“说话还不利索,吭吭哧哧的。还一直呲棱呲棱吸鼻子。”
风调看她:“昂?”
东兰说:“俺妈说的,那天她不放心,偷偷藏到树后头看那孩儿。”
“要是您妈说的是真的,那不中。”风调干脆地说,“长的啥样是爹娘生的,没法;镇大,都该娶媳妇了,话都说不利索,那就是毛病,有毛病就不中。”
东菊说:“嗯,我也觉得不中,可俺奶奶非说中,因为他叔搁青阳有工作,是合同工。”
风调奇怪:“他叔是合同工,跟他有啥关系?”
红梅也说:“就是呀,又不是他伯,他叔就是挣钱,也是给人家自个儿的孩儿们花吧?又不会给他。”
东菊说:“我也是这样说的,可俺奶奶说,家里有个外援总是好的,比一大家都死戳到地里强,着急有点事,想借个钱都找不着地方。”
风调托着下巴沉默了,她虽然不喜欢妗奶的话,可她知道这是真的。
东菊说:“其实,割麦前我就见过俩,还不胜这个。”
风调和红梅同时看她:“?”
东菊说:“一个:一嘴牙黄的吓人不说,往那儿一立,佝偻着腰,一直乱晃,还抠抠这儿,抠抠那儿,一会儿再自个儿笑两声,跟个傻子样,他第三回笑我直接走了。”
风调和红梅听得直咧嘴:这样的人也有人给说媒?
东菊一脸绝望地继续说:“一个:可低,黑的跟啥样,看见我也不吭气,一直盹着脸,跟谁欠他二斤黑豆样。”
红梅说:“咦,那鳖样还敢跟你盹脸?不愿意,不嫁也不要他。”
风调点头:“暗见就敢跟你使脸色,以后不知啥样咧,说死都不能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