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娘子回到盈号房小厅中时,文夫人正坐在椅中捧着一杯茶,闻声回过头:“东西没送出去?”
文娘子低眉顺目地道:“是,那位姑娘不肯收,只说既然奴婢上门赔礼,此事就了了。”
她目光往旁边一扫,不见红珠的身影,心下微觉恻然,听着内室里传出来的哭声,顿时把恻然抛去了九霄云外,劝道:“夫人,小姐年纪还小……”
文夫人打断了她的话,冷冷道:“你是看着那孽障长大的,她是个什么刁钻脾气你还不知道?依我看,再不狠狠打上几顿,她连天都要翻了。”
话音未落,内室里忽然响起少女尖利的声音:“你打呀,你打死我好了,打死我我也不改!”
文夫人面色铁青,恨恨一拍扶手:“孽障!”
又吩咐侍从:“给我打,再加十鞭子,我看她的嘴还硬不硬!”
内室里传来呜呜的声音和鞭子破空之声,侍从们不敢违拗文夫人,重新堵住大小姐的嘴,开始用刑。
大小姐文鸢是文娘子看着长大的,她简直心如刀绞,膝行过去仰起头,恳切地道:“夫人,咱们现在还在路上,要是把小姐打伤了,到了天端城主宅,小姐不能起身,人人都知道小姐犯错挨打了,叫她女儿家的面子往哪里放呀!”
此言一出,果然文夫人面露犹豫,挥手道:“剩下的鞭子暂时记下,等到了主宅再打。”
文娘子先暗自松了口气,又问:“那几个丫头呢?”
文夫人寒声道:“出去赔礼了。”
说到这里,她心情又坏了起来:“这孽障居然在甲板上闹起来,惊动了很多人,免不得派人过去一一赔礼——我郑道容的脸面,全被这孽障落尽了!”
文娘子不敢应声,直到文夫人再度发问:“和这孽障冲突的女子,是什么来路?”
文娘子摇头道:“奴婢不知,对方并未通报姓名。”
她微一犹豫,想起小厅内慕容灼娇艳惊人的美貌和气魄,以及小厅窗前那道始终没有回过头的背影,道:“不过看那周身的气派,不像是小门小户的女修。”
文夫人哂道:“不通姓名,真是毫无礼数。”又道,“不必理会她们了,派几个人盯一段时间,外面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鸢儿的举动,风筏上也未必没有识得齐州文氏的人,传出去坏了鸢儿声誉就不好了,先一步放出消息去,索性把这孽障闹出来的事挑破了,省得以后有人借此攻讦。”
她这样说,就是要先一步把文鸢和旁人起冲突挨打的事传出去,至于怎么传,那必定是极力削弱文鸢的错处,把责任推出去。传开来就变成了文鸢占理,而她这个亲生母亲毫不护短责罚女儿,也是公正贤德的表现。
文娘子低眉应下。
她是文夫人郑道容身边头等亲信,这等事做来驾轻就熟,甚至都不必仔细思忖,只循着旧例吩咐下去即可。
但不知为什么,这一次文娘子领命时,心底隐隐生出些捉摸不透的不安来。
小厅内,慕容灼走到景昀身后,低头看桌面上铺开的舆图。
无论道殿,还是各国皇帝、各派宗主,对舆图管控都是很严的。能买到这幅齐州全图,已经是花了大价钱。至于更精确的舆图,那就不是只靠灵石能买到的了。
舆图上有许多朱红的线条,这是景昀自己以朱笔描画的。慕容灼问:“这是什么?”
景昀道:“这是齐国千年来的疆域变迁——现在不能叫齐国了,该称魏国。”
齐国全盛时,疆域实在是太大了。当年齐国全盛时占据了齐州最广袤、最丰饶的三十六郡,另外两个小国只能龟缩在荒僻之地,在齐国的威势下谨慎求存。
数百年的鼎盛之后,齐国的国运似乎终于走到了尽头,急转直下喜迎两代昏君,骄奢淫逸荒废朝政,民间怨声载道。但靠着祖宗们攒下的底蕴,两代昏君硬是没把国败光。
两代昏君之后,齐国上至朝臣下至百姓,还没缓过气来,厉帝登基了。
厉帝把齐国最后一点家底败的干干净净,但幸好他死的早,齐国还没来得及亡在他手上。最后即位的是厉帝嫡长孙,惠帝齐臻。
惠帝是齐国最后一位堪称明君的皇帝,自惠帝猝然崩逝以后,齐国苟延残喘内乱多年,虎视眈眈的梁国趁机举兵攻伐。数载战乱后,纯华三年,齐国灭亡,梁国攻占了齐国所有的领土,梁国皇帝迁都齐京,是为梁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