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平安道:“你言行举止,都不似寻常百姓。你这双手,一瞧就是只握过毛笔,没拿过重物。还有你这脖颈后面,虽然也黑,却不是劳苦人家的皮肉。”
甘泰呵呵笑道:“当真愿如君所云。”摇头道:“百无一用是书生,肩不能扛,手不能提。”
萧平安点点头,沉默良久,不住朝洞里扇烟,忽道:“你是读书人,你说人怎么才能不烦恼?”
甘泰稍显错愕,深思片刻,本待一番言论,话到嘴边却是又改了主意,摇了摇头,改口道:“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萧平安抬头看他一眼。
甘泰强牵一个笑意,道:“人生在世,没有最糟,只有更糟。及时行乐。”
就在此时,洞中忽地窜出三条黄影,首尾相接,快似闪电。
萧平安手中早扣了几颗石子,抖手打出。三只黄鼠狼窜出数步便即歪倒不动。
甘泰大喜过望,腿脚也麻利了,奔过去提起一只,见其头顶一个小小血洞,微不可查。小小一枚石子在萧平安手中,已是不逊疾弓劲弩。大喜道:“哈哈,哈哈,好,好,中了,中了。”
萧平安也自高兴,又觉好笑,这老翁叫这两声,倒似中举一般。忽地心念一动,三只黄鼠狼,一大两小,却都是通体黄毛。一闪念间,一道白影自洞中窜出。
这只黄鼠狼窜的好快,更是狡猾异常。出洞不朝前疾奔,反是立刻一个拐弯,朝石下绕去。
萧平安双目如电,看的清楚,手中还有四颗石子,待它窜出丈余,扬手打出。
“啪啪啪”三颗石子尽皆打在石上,余下一颗正中目标。那通体白毛的黄鼠狼横着跌倒,但随即又是跃起。竟不逃走,扭转头来,回看萧平安。
萧平安也是惊讶,自己四颗石子只中一颗,乃是打在那黄鼠狼腹部。以自己力道,这一石定已洞穿。
这黄鼠狼个头虽不大,多在两斤上下,但却是不折不扣的凶物。日常以老鼠鱼虫鸟为食,能捕杀体重超过自己许多的鸡鸭甚至野兔。其性凶猛,但受此重创,居然不逃,还敢直勾勾的回望自己,当真有些古怪。
随即一幕,更叫他吃惊。那白皮黄鼠狼竟双足直立起来,朝向萧平安,双爪挥动,扭动细腰,咧开大嘴,露出满口利齿,发出嘶嘶之声。
甘泰面皮发紧,瞧着那黄鼠狼,只觉有些毛骨悚然,道:“怪哉怪哉。”
萧平安也感惊讶,道:“这鬼东西在干什么?”
甘泰道:“怕不是在诅咒你……我?”本想只说萧平安,想想不妥,把自己也算了进去。
萧平安想起正阳之事,皱眉道:“我听金人都信这东西能得道成仙,究竟为何?”
那黄鼠狼扭动几下,终于躺倒,肚皮还在一鼓一鼓,一侧单眼仍在死死盯着萧平安。
甘泰脑子转了几转,已知自己该说什么。清清嗓子,道:“这金人信萨满,萨满以为万物有灵,灵魂不灭。天地分三界,上届神仙,中界住人,下届为鬼魔。人和动物死了,灵魂都会去往下界。既有神仙鬼魅,万物又皆有灵,自然什么东西也都能成仙。金人民间乡下,最常见物种之中,狐黄白柳灰,属这五类最为狡猾,也是灵性最足。粗野蛮俗之见,笑话而已。”
萧平安起初有些惊讶。他幼年倒是相信鬼神,还曾经因为套鸟被韩谦礼吓过。此际心思却是一转,生出种偏与老天对着干的邪念,道:“说这东西最记恨,一报还一报,能上人身,还会求封?”
甘泰摇头道:“我在北地,倒真见过所谓黄大仙上身,不过是些疯婆子,遇到此物,被它臭气一熏,发了癔症而已。”
萧平安道:“老丈知道的如此清楚,莫不是自己也信?”
甘泰斩钉截铁道:“子虚乌有。子不语怪力乱神。”接道:“咱们还是抓紧生火。”
饥荒之中,万物凋敝,这四只黄鼠狼却是意外的肥硕,更显得非同寻常。但两人一个如今天不怕地不怕,一个只是怕饿,谁也不再提什么黄大仙。
甘泰果然做不得什么活,萧平安溪边洗剥了四头黄鼠狼,他那边火才刚刚升起来,还熏的自己半脸焦黑。自己也觉难堪,解释道:“大雪地的,寻不到干燥的树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