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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9章（第1页）

上官凝摇了&nj;摇头，指尖在她眉心轻轻滑过，叹道，&ldo;我毕竟是&nj;罪臣之女，是&nj;朝廷的一块心病，就算你能压下今日的议论，明朝一旦放手它迟早还会浮起来。出宫对我来说是&nj;最好的选择，你说是&nj;不是&nj;？&rdo;李攸烨突然缄默，她比自己想象中还要敏锐许多&nj;。她心里的那双慧眼，轻易地便将朝局洞察清明。的确，她是&nj;有意借江后棺椁打压富宜宫的势，可是&nj;只有她自己明白&nj;，她这样做何尝不是&nj;在压朝臣们&nj;的势。上官家的落败无可挽回，先不说那些落井下石的敌对势力，就是&nj;一帮中立的朝臣也断然不会允许上官族人再占据后位，中宫易主迟早要被推上议程，这关系到&nj;江山社稷的传承大业，即使她身为皇帝也不能一意孤行。现在朝廷的首要任务是&nj;应对灾情，暂时分不出心力理会后宫的事，但这不代表他们&nj;不关心，眼看&nj;着事情随时都有急转直下的可能，她先拿富宜宫出来做文章，就是&nj;想稳一稳朝臣上疏的势头，给他们&nj;一个打压上官皇后的风向，让他们&nj;放心。只是&nj;照目前的形势，她把上官凝接回宫，已经令许多&nj;人心生戒备，在这样的时刻，如果她出宫暂居，的确是&nj;一个缓解矛盾的好法子&nj;。李攸烨不能不重视。但是&nj;她总感觉上官凝自请出宫并不是&nj;为此。

心下思索了&nj;一阵，终究没有更好的办法，于是&nj;含了&nj;半分妥协的意味，建议说，&ldo;如果你宁要出宫去住，我派人把王府收拾出来即可，何必要跑到&nj;枕霞宫去，那里离皇宫太远，我去看&nj;你十分不方便，不如迁居王府，那里离皇宫近，还比山上舒适。&rdo;说完耐心地等待她的反应，她说的王府自然指的是&nj;前瑞王府，自复位后，瑞王府第便被当&nj;做宫外禁地封闭了&nj;起来，她们&nj;都未曾回去过。果然提起那个地方，上官凝的神情瞬时恍惚起来。那当&nj;是&nj;她一生之中最快乐的一段时光，犹记得鞭炮声里，她凤冠霞帔忐忑地走进她的缤纷世界，漏声寒夜，她独自在灯下羞涩地织就属于她们&nj;的两相偎依，那一年的火树银花，她为她唱起一段永生难忘的缠绵离歌，瑟瑟风里，她亲手托起那盏栓住她毕生心愿的长明灯火‐‐无怨无悔，此生足矣。

如今想来多&nj;像一场美梦。

那段时光当&nj;真存在过吗？她遥望着眼前此刻那梦中的少年，忍不住去想，也许当&nj;初就不该醒来，不醒来就不会有太多&nj;痴望，不醒来就不会面&nj;对这物是&nj;人非、事事皆休，或许她们&nj;都错了&nj;，死在那场梦里才&nj;是&nj;她最幸福的归处。

&ldo;回不去了&nj;。&rdo;李攸烨的掌心被她的眼泪润湿，看&nj;着她嘴角重新勾起的凄迷的笑，手却无力再承接她几乎同步碎裂的玉珠。她深深地吮吸着周围凉薄的空气，心情也跟着这臃郁潮湿的气氛一起冷了&nj;。上官凝卷起袖子&nj;点了&nj;点眼角，很快换了&nj;轻松平淡的口吻，温婉道，&ldo;枕霞宫虽比不得王府，但那里离栖霞寺近，闲暇时候我可以&nj;到&nj;寺里为太皇太后诵经祈福，希望她在天之灵能够保佑你，平安和乐。&rdo;不待李攸烨反对，她又激将说，&ldo;如果你真的为我好，就给我一段清净独处的日子&nj;，就当&nj;你是&nj;欠我的。&rdo;

李攸烨无话可说，谁能料到&nj;那双从&nj;来温顺的慧眼，坚韧起来竟如山上磐石，无可转移。于是&nj;吩咐宫人再给她添置行装，方才&nj;素茹捧走的那些，不知道够不够度过这一季。上官凝一直安静地听她细心安排，忙碌的宫人将原本设定&nj;的轻装简行，逐渐累积成&nj;一次动静不小的离宫迁居。她心里虽觉不必要，但奈何已经拒绝了&nj;她一次，不忍再驳回她的好意。然而眼看&nj;着一箱箱的名品珍玩也被装箱运走，对这些身外的物事的轻淡终于催使她上前制止这场搬山式的运动。

&ldo;这些箱子&nj;就不必搬了&nj;，光带这些书就好。&rdo;她依次从&nj;那一堆一堆的物什&nj;旁走过，挑出其中一些有用的，交给宫人送到&nj;马车上，剩下的那些全都放回原处。

李攸烨从&nj;她捡剩的一堆&ldo;弃品&rdo;中拾起那画匣，打开盖子&nj;，她的画像还在里面&nj;。这盒子&nj;自从&nj;她回来后就从&nj;未离身过，是&nj;她一向最为珍重的东西，如今就这么被轻而易举地放下了&nj;，这小小的变故让李攸烨心里很不是&nj;滋味，自己抱起来，走到&nj;她面&nj;前，讷讷地说，&ldo;这是&nj;你画的。&rdo;

&ldo;这是&nj;我画的。&rdo;令她尴尬的是&nj;，上官凝并未伸手去接，就像附和她一样，浅浅地点头，平静地看&nj;着她的眼睛，再没有下文。

李攸烨眼里难掩失望神色，微垂着目光，手就一直这样托着。终于也没能递过去。窗外柔和的阳光透进房间，令她眉间的落寞和难过无从&nj;掩藏。上官凝空手登上车辇，回头望时，窗棱内已无半个人影。那落寞的情愫，就这样来来回回，反反复复，终于又蔓回到&nj;了&nj;她的心上，这场无声的角逐，到&nj;最后仍是&nj;她输，一直以&nj;来，竟从&nj;未变过。

该用什&nj;么来祭奠她失去的一切呢？伴着山间摇荡的寺院钟声，她独自穿行在满山苍翠，浩渺云烟，路的尽头就是&nj;她空无一人的归处。原来没有那个人的地方，处处皆是&nj;天涯海角，突然意识到&nj;自己真的一无所有了&nj;。

能够从&nj;宫里搬出来，最高兴的人莫过于素茹了&nj;。上官凝安静地躺在躺椅上，听她哼着小曲，蹦蹦跳跳地为满园春色浇水，心情被她翩然的影子&nj;感染，不禁合上手中的书，专注地看&nj;她浇灌花草。素茹回头见她凝神的样子&nj;，提着水壶跑到&nj;她身边，给她细心地盖了&nj;盖毯子&nj;，指着庭下那一园粉红杜鹃，冲她笑说，&ldo;小姐你看&nj;，这边的花多&nj;好看&nj;啊，咱们&nj;刚来的时候她们&nj;都还只指甲那么大，这才&nj;几天啊，一株株都开满了&nj;。&rdo;上官凝怔怔地看&nj;着那些花，没有说话，须臾，抬头望向墙外的那簇雪白&nj;的棠梨，春风一扫，稀疏枝桠上飘洒下许多&nj;白&nj;色的花瓣，像零落的花雨，在地上铺了&nj;浅浅的一层，寂寞无声。已经是&nj;第七天了&nj;，三场春雨，满院残絮，在她看&nj;不见的广袤土地上，世间万物皆在悄然无息的发&nj;生转变。而在这里，时间于她仿佛成&nj;了&nj;静止的。这也难怪，不被寄予厚望的日子&nj;，总是&nj;充盈到&nj;无趣。何况她是&nj;有心放逐自己。佛家讲一念起一念灭，要想摆脱人世间的痴惘迷离，就要承受将其抽离后的漫长寂寞，不多&nj;赠你，也不多&nj;夺你。念及此她又收回目光，将注意力放回书上，低声祷念，再不想其它。素茹见她懒动数日，这会子&nj;又沉默无言，就怕她闷出病来，于是&nj;提议说，&ldo;外面&nj;的桃园现在可热闹呢，小姐要不要出去去看&nj;看&nj;？&rdo;

&ldo;不了&nj;，你去准备一下，待会咱们&nj;去寺里上香。&rdo;上官凝静静地审视着书中的内容，低声吩咐。趁着阳光和煦，鸟鸣山幽，她们&nj;一起徒步来到&nj;栖霞寺，远远地就听到&nj;寺里传来的吟哦高唱声，今日来寺里上香的人不多&nj;，行人稀稀落落的，不知道是&nj;不是&nj;寺里师傅们&nj;在做法事。这是&nj;历来的习俗了&nj;，到&nj;了&nj;某些特殊的日子&nj;，时常有信佛的达官贵人在寺庙里诵经祈福，有时候一念就是&nj;一整天，每当&nj;这时候寺里便会根据需要限制香客。栖霞寺是&nj;京城最有名的寺院，接待这类法事便特别多&nj;。上官凝遗憾地站在山门前，怀疑不巧赶上了&nj;寺里限客，正要返回，忽然被人从&nj;后面&nj;唤住，&ldo;皇后娘娘。&rdo;来人四五十岁年纪，笑意盈盈地走至她面&nj;前，先裣衽行了&nj;一礼，&ldo;臣妾见过皇后娘娘。&rdo;上官凝一眼就认出她是&nj;戚太后的贴身侍女，名唤朱静心，连忙扶她起身，&ldo;朱姑姑免礼。&rdo;见她在此现身，便料到&nj;戚太后这会子&nj;也在寺中，便跟着前去拜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