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时震住。
难道他得到的皇帝病重的消息是假的?可是听声音判断,皇帝声息沉稳,不似病重之人。曹乾本就是心思敏感之人,一时间想到姐夫令他来试探皇帝,是真的想来打探消息,还是趁机借皇帝之手敲打他?一时间又想,就算皇帝病重,可是又不是没有皇嗣,姐夫所谋划大业,一时半晌无法成事。
他眼见皇帝没有亲自会见他的意思,心中暗自思忖,也许是先前他手下守卫行事太过慌张,惹了皇帝不喜?也许是他不请自来的行为恼了皇帝?
曹乾父子以及许子攸固然生出了一点不该有的心思,但是此时此刻,对皇权帝王威仪的震慑使得曹乾不敢轻易动作,既不敢爬起来,也不敢抬头,只能垂着脑袋从地上、屏风上的影子猜测着皇帝的心情。
一时间,战战兢兢,汗出如浆。
他本就肥壮,这般跪坐了不到一刻钟,便已晕晕然欲倒,只得以肘撑地,很是窘迫。
华滟在最初的震惊后很快反应过来,她随意挑了一张圈椅坐下,冷眼看着曹乾的窘态。
等到曹乾的耐心快被耗完时,她微笑道:“皇兄有所不知,曹大人今日来面见皇上,还带了一件珍宝呢,是不是啊?曹大人?”
“哦?是何物?你呈上来。”
“啊,对、对对!臣有宝物要献给陛下!”曹乾擦着汗站起身来,感激地朝华滟看了一眼。他算是想明白了,皇帝就是在给他下马威,倘若不是华滟开口解围,他绝不止被晾一刻钟!
曹乾朝心腹手下使了个眼色,不多时就有两人抬着一座蒙着红绸的东西进来。
曹乾正想指挥手下把东西抬进内室,却未料皇帝忽然发火,只听闻“咣当”一声巨响,有什么东西砸了出来,然后是皇帝发怒的声音:“朕让你们进来了吗?!”
曹乾定睛一看,地上是一枚水晶镇纸的碎片,尽管已被砸烂,但那一地的碎片晶莹剔透,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宛如一泓清水,璀璨夺目。
“臣僭越了!还不快退下!”曹乾被吓了一跳,心下愈发忐忑,连忙叫人把东西放下,也不敢再说什么,只好自己将那覆盖着的红绸掀开。
那极品血珊瑚高三尺,果然色浓如血,娇艳无比,枝干繁茂宛如小树。不可谓不是珍品。
皇帝似是抬头瞥了一眼,冷笑:“曹卿啊曹卿,你就拿这东西来敷衍朕?”他重重搁笔,笔杆磕在笔山上,发出清脆金石般的响声,他似乎对自己方才所作很是不满,随手将纸揉成团,扔给一旁的侍女,吩咐道,“扔了去。”
侍女柔顺地蹲身行礼,而后低着头捧着废纸从屏风后绕了出来,对华滟和曹乾都福了一福,随即以皇宫大内宫女们特有的步伐,悄无声息地退下了。
曹乾抬头看了她一眼,只见到一身齐整的宫女宫装,还有那头透着黄色的头发。
看来皇帝身边的宫女也不过是个黄毛丫头。
他在心里嘀咕了一声,随即脸上堆起笑容,奉承道:“陛下您富有四海,这……”他指了指珊瑚,“只不过是我们小小心意,还望您笑纳。”
皇帝道:“是吗?”语带嘲讽,“既然有心,怎么不早送过来?”
曹乾道:“……是臣疏忽了。”
“呵,朕也不和你绕弯子了,说吧,今日你这般张扬,是为什么?难不成是来看朕死没死吗?”皇帝寒声道。
曹乾道:“臣惶恐!”
他小心翼翼地上前一步,抬眼飞快地睃了一下,隔着屏风见皇帝端坐的影子似乎并无不悦,他索性抖抖衣袖,从中取出一封信函来递给华滟,同时笑眯眯说道:“如今风和日暖,春容清丽,臣姊兄于城外有一处庄子,最是秀美,特作春日宴,邀皇上出城游猎赏玩,才不辜负这大好天气呀。”
华滟接了信函,取出信笺展开看了看,果然是一封请柬,内容和曹乾说得大差不差。
皇帝没有说话。
华滟意味深长地问:“不知许太守的这处庄园是在哪里?要往何处去?”
曹乾嘿然一笑,直起腰来,同她对视:“正是家姊陪嫁庄子,往北走便到了。”却是不提具体路程。
甲胄碰撞的锵然声远去了。
华滟目送着曹乾一行人离开,等到再也听不见他们的脚步声后,她一直暗自僵直的身子陡然软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