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冷嘲热讽:“难道齐公子看上去年纪轻轻,竟连杯子都看不清有几只了吗?”
齐曜一时无话。毕竟是他失礼在先,何况他还先叫破了这燕随波女儿家的身份。倘若不知道她是女孩儿也便罢了,可既然是他先挑起的话头,他刚刚确实是失措了。
而这“燕小公子”燕随波,只看装束便知不是普通人家的女儿,她兄长的一手字画,根本不是寻常人家读些诗文就能供养出来的。他亦留心打探过,可文会中人无一知晓这对兄妹的真实身份,便是那会首向昂之,也说不出来什么。
齐曜轻轻皱起了眉。
余光中瞥见一旁的女孩儿脸颊气鼓鼓的,眉眼娇嫩,一身银红的衣衫淋了雨,熨帖地贴在她身上,显出些玲珑起伏的曲线来。
他此前也有怀疑,但还是今日,于晦暗的天色中乍然见到亮眼热烈的赤色时,如一把火猛然点燃了他的眼时,才能肯定,这位矜贵清华的少年郎,原来是个娇俏的小姑娘。
他心里忽然动了一动,心尖上如被羽毛拂过,漾起一丝难解的痒意。
月斜楼上五更钟1
华滟见他不说话,便有几分恼意,道:“你不道歉吗?”
齐曜回过神来,低声道:“抱歉。”却是低垂了眼帘,不敢从旁看去。
他说不出来从何而来的紧张,为着掩饰紧张,他下意识地举起杯子又喝了一口。温热的茶水滚入喉咙,耳边传来清脆的声音:“喂!”
齐曜回过神,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又用了她的杯子喝水。
华滟:……
华滟换了个姿势,凑近了道:“你不是宁海人。”语气是斩钉截铁的肯定。
这俊美的男子倒也不意外,他点了点头:“是。”
华滟支着手托腮,一双眼睛眨了眨:“你也不是南地人。”
齐曜再点头:“是。”
“你身手不错,手上有茧,不食鱼腥……”
华滟拉长了声音,慢慢地说着,齐曜便依着她说话的频次规律地点着头,并不反驳,一只修长的手臂搭在凭几上,手指点着桌面。
“我猜……你是蒲城出身的?”
齐曜的动作猛地停住了。他下意识地收手,刺耳的哗啦声后,茶几上的杯壶未能幸免,亦被撞得跌在了地上。
溅起的水和瓷器碎片滚到了华滟的脚边。
华滟扬起一个明艳的笑,笑里很是得意:“看来,我没有说错。”
她跟着站了起来,慢悠悠地一步一步逼近了齐曜。
“你怎么知道的?”
那张艳若桃李的脸翘了翘嘴角:“自然是……”
齐曜不自觉地紧紧盯着她。
哪知她蓦地粲然一笑,往后跃了一小步,那妍姿艳质也就飒然离开了。
“我不告诉你!”
齐曜面色发青:“……你!”他也站起了身。
因着这一句玩笑般的戏弄,他白玉一样的脸颊上迅速浮起薄薄的绯红,一双幽蓝色的眼睛艴然生辉。
——美人发怒,果然容色更盛。
华滟在心里评判了一句,一抹清辉从她袖中滑出,借着身形的优势疾速往旁越了几步,然后躲在了男子高大的背影里。她反手握住了尖刺,抵在他的脖颈处,锐利的前端正好压在突突跳动的血管处,只要轻轻一用力,就能划破这层雪白的皮肤,刺入青色的经络。
“别动。”她语调犹带着笑意。然而眼底一片清明,是与语气不符的冷峻肃杀。
齐曜僵在了原地,眼中是满满的不可置信。
他微微转动了头,下一息就感觉到冰冷尖锐的锋刃往皮肤里陷得更深,连同武器压在他脖颈上的纤细手指凉得像一块冰,却始终稳稳地不曾移过位置。
——这、这怎么可能?
她优美的声音如同魅灵,幽幽地从身后传出:“齐公子,你是不是在想,我看着瘦弱,不比你健壮,是如何取了你的要害的?”
她轻笑了一声:“还是在想——我是怎么知道你的出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