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
楚伯庚便站着,深深看了她一眼:“阿凝,明儿离了锦官,等入王府,你便是名正言顺的六王妃了,到京都后,但凡与东宫有干系的,一概离得远远儿的,知道了吗?”
他郑重且严肃,楚凝讶异一瞬,缓缓扬起羽睫:“太子殿下?出什么事儿了吗?”
父亲刻意要她躲着是为何?
楚伯庚杵杖的指间收紧几分,避开她纯澈的目光,无奈叹道:“你且听进去就是。”
他不讲明,楚凝倒是能自己琢磨出些微道理。
现今的皇后并非元后,而是继后,她要嫁的六皇子便是继皇后所出,已受封亲王。
而当今太子顾陵越,是先皇后生前所诞龙嗣。
但东宫这位爷自幼病弱,即使贵为储君,也得有那撑得住的命。
楚凝不谙朝政却也懂得,皇家的祥和是世上最虚伪的假象,她便要和六王爷成婚了,父亲的顾虑她明白。
楚凝不想他记挂得夜不能寐,没事儿似的,莞尔道:“父亲放心,听闻太子殿下久病不愈,便是他命将垂危,女儿也断不会替他诊病的!”
自然只是玩笑话,医者哪能真的见死不救,况且太医院许多德高望重的前辈,要医也轮不到她来。
见她笑靥盈盈,楚伯庚点点她秀气的鼻尖:“你这医术就别显摆了,连你祖父万分之一都不及。”
“女儿这不正学着呢,后生可畏。”楚凝瘪了嘴儿,软软嗔道。
肃容的楚伯庚失声破笑,气氛顿然轻松了不少。
楚氏祖训第一句就是要求“儿女如一”,可比起三个儿子,楚伯庚到底是偏心这小女儿些的。
楚凝察觉到父亲站久的腿略微发颤,心中微动,若无其事一笑:“走啦。”
楚伯庚看住她:“又做什么去?”
“上故安舍,向齐先生多讨几本医书回来苦学呀。”楚凝如含一汪春水的瞳眸弯得像月牙。
楚伯庚眉眼深处盛着宠溺:“别在外边儿待久了,曹知府犯了事,太子殿下亲下锦官查办,这两日城里可都是锦衣卫。”
暖光从门后拂照进来,楚凝笑意泛深。
“晓得了。”
昨儿落了一夜细雨,今晨方霁,澄碧的晴空如被洗过,城街天朗气清。
正值午时,街头巷陌人流熙攘,马车辚辚驶过。
楚凝深深吸进一口清新的鲜活气儿,凉而不寒,沁得人心旷神怡。
“姑娘前日才去了故安舍,怎的又要过一趟老远?”马车内,云萝问道。
身心舒徜了,楚凝轻轻缓缓放下撩帘的手,眸光从窗外收回:“父亲的腿还是不能好,我得请齐先生再开几副药。”
云萝心里一瞬百味杂陈:“这事儿交给下人就是,姑娘明日都要出阁了,也不多顾着自己些。”
楚凝敛目,慢慢摇了摇头。
想到先前在正堂,父亲这般心高气傲的一个人,却对那司礼监秉笔毕恭毕敬,楚凝鼻尖就忍不住泛起酸涩。
招惹权势得遭罪,父亲情愿弃下多年的尊严折腰,府里心照不宣,楚凝也知道,这都是为她在做打算。
楚凝实在不愿嫁,可天家旨意,由不得她。
长睫如墨覆下浅影,楚凝沉默不语,明润的杏眸晕开丝丝怅惘,不等她再伤怀,外面忽然沸腾起短促的催赶声。
正想探一眼状况,只听“砰”得一声巨响。
马儿嘶鸣,车头猛然一个撞击,楚凝没坐稳,惊呼着,整个人朝前栽歪,蓦地扑倒在地。
好在车夫眼疾手快拽紧缰绳,及时勒住了马。
云萝也摔了一跤,她着急忙慌爬来扶起楚凝:“姑娘可伤着哪儿了?”
楚凝蹙眉坐回到软垫,揉捏发疼的右腕。
“姑娘对不住,京都来的官爷在抄办曹知府的宅邸,这街坊也不看路,一窝蜂都跑去瞧,小的怕撞伤人,只能临时拐道,这才疏忽碰着人家车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