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不定,一切只是她自作多情。
每每在此时,她都会望向面前石碑上那个熟悉而陌生的名字。
成亲后,她也会冠上某个男人的姓氏,从此成为“某程氏”吗?
百年之后,她的墓碑上,能够堂堂正正写上“程荀”二字吗?
她的后人见此名字,会笑她僭越无度,还是感念她此生不虚此行?
她侧身看了眼山中浓雾弥散的松楚。
白茫茫的云雾飘进她眼里,她看不清去路。
七天道场结束,程荀与晏决明
恭敬地送走辛劳七日的僧人,终于出发往溧安去。
从这里去溧安,需得行一段山路,到附近的渡口,再走一天水路,就能到溧安。
晏决明安排好的船只早早等在渡口。几人下了马车,船队里的脚夫殷勤地为他们拎上行礼。不多时,收起锚,船只悠悠驶出渡口。
程荀站在甲板上,远眺了一眼来时的那座满是松楚的山。
这里,离溧安这么近。
近到不过一天的水路,程荀却花了十六年,才找到这里,找到她的生母。
一重重山遮住她的视线,程荀有些落寞地垂下眼。
溧水轻轻托起船只。她望着水面粼粼的波纹,久久无言。
身后传来脚步,晏决明走到她身边,与她一同看向远处。
“阿荀,我已派人守在伯母墓前,洒扫、供奉都不会落下。”
“等何时西北战事了了,我陪你送伯母回去,可好?”
夕照洒在水面上,碎金般的波光映在他湿润的双眼中,像是动人的诗。
“莫要难过了,好不好?”
程荀望着他,郁结于心的哀愁有如雾见朝阳,渐渐散去了。
“为什么你总是知道我在想什么?”她不禁问道。
她看见他笑了一下,眼中似星辰璀璨。
“因为你是阿荀,我是程六出啊。”
程荀嘴唇微张,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船在溧水上飘了一夜,天蒙蒙亮时,春虹敲响她的舱门,轻声将她叫起。
程荀做了一夜混乱的梦,此时懵懵懂懂醒来,反应了好一会儿,才一骨碌从床上爬起,将窗子支起,迫不及待地趴在窗沿向外看。
离溧安渡口越来越近,周围的船只渐渐多了起来,人声也渐渐喧闹起来。
有渔人呼着号子,撑着竹筏,从江中收网。
往来的船只上,有熟识的脚夫隔着半条河高声打着招呼,嘴里不干不净地说着她熟悉的乡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