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群青收到了林瑜嘉的消息:“计划搁置,最近减少联系。”她烧干净纸条,拉过被子继续睡,心中一片静谧。要夜值帮李玹批折,她只能早上多睡一会儿,以便休息。看来陆华亭已经出手。不知道他用什么办法压制了林瑜嘉,现在任务没了,她也不必再为那计划忧心。揽月那边也有了新进展。一次群青出门,竟见揽月和掌管宫籍的徐司簿手挽着手,有说有笑,惊得她躲到树干背后,等那两人走远了才敢出来。很快揽月便带回消息:“徐司簿给我看了她的抽屉,你的宫籍确实不在尚宫局。奇怪,那能在哪儿呢?”“只能再回掖庭找一找。”群青说。只是掖庭正在被严格监管,搜查南楚细作,她要回去,就得冒着风险。陆华亭重病不起,恰是个机会,假如他无心盯梢,她可以悄悄去寻章娘子。翌日刚好就是休沐日,群青走到掖庭,观察到门外的府兵已撤去大半,只剩零星几人,还都是一副疲倦的样子,这才混进去。殊不知,她的身影如一尾鱼,消失在巷道尽头,那些府兵便变了个神色,纷纷挺起身子。有一队人马走过来,为首的两个人,一个便是萧荆行,剑眉紧蹙:“东倒西歪的,是什么值守的样子?大理寺找人,放行。”另一人面色苍白,拿过府兵的记录看了一眼,忽然拦住了萧荆行,勾起唇角:“你鱼符给我,我去吧。”-章娘子的住所打理得整洁板正,群青转了一圈,不由奇怪:“娘子,与你同住的那个人呢?”群青隐约记得自己曾把一个挨欺负的美貌宫女送到这里,但眼下只有一席铺位,没有四娘没见过这么笨的奴婢,连吃住都得别人伺候。”章娘子又闲不住地整理起来,拿鸡毛掸子擦柜子上的灰,“昨个傍晚,她被裴监作给带走了——你别怪我不拦,裴监作说大理寺传唤她,我哪敢过问。”群青有些后怕。没想到那娘子身上有案子,难怪那日她举止异样,幸好没过多干涉。她帮章娘子打扫起阁子,顺便讲了徐司簿的事,章娘子听到一半,便忍不住将打湿的布帛摔在案上:“不要脸的老东西,居然私扣你的宫籍!”“您也觉得是裴监作扣留了我的宫籍?”群青问。章娘子:“自你给他看过绣片那次,他便想留你在掖庭,你应该看得出罢?只怕心里盼着你挨罚被赶回来。”“何况你的宫籍没到尚宫局,便仍算掖庭的人头,每月申领阖宫的银钱,他还白占你那一份哪。这昧良心的事,从前他也不是没干过。”章娘子啐,“走,我给你想个办法去。”群青被章娘子拉到裴监作的住处。章娘子见左右无人,提了提裙头:“贵重之物,我见那老东西都放在右手边的多宝柜里。他早上外出不在。你看着人,我从窗户爬进去,给你偷出来!”群青一哽,万没想到这就是章娘子的办法。章娘子道:“干嘛这样看着我?时间紧,你快过来给我把这个窗户扒拉大一点。”让将近五十的掌教娘子爬窗盗物,这画面实在太危险,群青拦住她,低声道:“娘子——你在此处看着人,我来取。”说罢弯腰,将如云的裙摆拢了拢,在腿边迅速地打了个结。章娘子只见群青拿手丈量几下窗下的距离,随即轻轻一撑,整个人便如猫一样敏捷地翻进屋里,未曾发出一丝声响,不禁呆住:“这孩子!”章娘子欣慰的笑容很快凝住:原本应该外出当值的裴监作,忽然从宫道尽头匆匆走过来。他的神色怪异,一面走,一面观察四周,似掩藏着不可告人之事。章娘子一惊。老东西,怎回来了!-群青落在阁子内的瞬间,也是一怔。章娘子说阁子里无人,结果分明有个活人。那娘子是蜷缩着被绑在椅上,头发蓬乱,嘴被封住,满脸的泪痕。四目相对,她眼中流露出殷切的求救之意,挣扎扭动起来:“呜呜!”群青睫羽微动,从对方白皙的脸和“呜呜”的方式判断出来,这就是那日院中挨打那个……鲤鱼。平康坊肆夜楼的舞伎,某个五品官的妾,身上还可能背着案子。鲤鱼含泪的双眸逐渐瞪大,满是不可置信,似是无法想象有娘子撞见她这幅模样,居然无动于衷,而是将窗户拉下来,随后把她的椅子转了个向,让她面对墙壁……裴监作的桌案横在群青眼前。裴监作有官衔,他的地位相较其他内监更高,殿内陈设比一些官吏之家还要阔气。这张桌案乃是乌木所制,宽大气派,雕花精巧,上面散乱着笔墨和纸张。章娘子说过,裴监作将重要东西放在右手边的多宝柜。桌案下便是楠木镶金的多宝柜,群青拉开最上的抽屉,取出一只装点心的旧木匣,推开盒盖,里面竟是一沓宫籍!最上面的那一张已泛黄,是旧宫籍,可见裴监作偷藏宫人的宫籍不是一日两日了。群青翻看几张,放松了几分,那宫籍上确有画像,但并不写实,以至所有的宫人都长得差不多。她把这些宫籍翻了两遍,手心渗出冷汗,里面没有她的宫籍。身后那娘子“呜呜”的叫唤从急切转向绝望,挣扎将椅子弄得哐当作响,噪声像凿子,一下一下凿进她的心。群青将木匣放回原位。多宝阁下层还有一只抽屉,拿一把小巧的金锁锁着,她瞧了一会儿,拔下左鬓上的银簪。银簪的端头被她打磨得锋利异常,闪出一线冷光。冷光映在那被捆着的娘子惊惧的脸上,因背着光,群青眸黑得有些吓人:“你再出声,一会儿我不救你了。”-
外间,裴监作大步走回来。()他打眼望见章娘子,很是诧异:≈ap;ldo;你在这儿干什么?≈ap;rdo;?本作者白羽摘雕弓提醒您《重生后和宿敌结婚了》节完整章节』()“奴婢有事禀报……”裴监作的神色捉摸不定,眼神比平日浮躁,也更阴沉,挥开拂尘:“什么话改日再说,咱家这会子抽不开身。”“是大事。”章娘子一把抓住他的袖子不放,“监作,咱们到那边亭子说。”裴监作稍惊地看着自己的袖子,抬眼审视章娘子,这母老虎平日对他阳奉阴违,嫌弃他身有尿骚味,离得老远,还当他不知道!今日如此殷勤,反倒叫人觉出不对劲来。这时,阁子内有响动,裴监作孟地甩开章娘子,身后却又传来一道悦耳的声音:“裴监作留步。”裴监作只得转身。那年轻的文官已站在身后,他肩背挺直,面如霜雪,将通身素衣穿出了几分仙气。陆华亭眼梢微挑,视人时如清风拂面,只是眼中的笑意很冷:“提个人,你百般拖延,某只好亲自寻来了。”裴监作忌惮,将拂尘换个手,刚要躬身,被陆华亭拿出的大理寺少卿的鱼符挡住:“不拘虚礼,我急。”章娘子暗道一声该,只盼大人赶紧将这个裴监作引走:“奴婢要禀的就是大理寺大人来了,监作您看怎么办吧!”陆华亭含笑瞥了一眼章娘子,这人是掖庭的掌教,宫女都和她熟识。可他来时没跟任何人说过,怎会有人通传呢?这两人都似有鬼。“是下面的人不会当差!这么晚才通传,给长史赔礼。”裴监作按捺神色,抬手指引,“章娘子,还不去取新的阳羡雪芽!陆大人,随咱家到这边亭子来。”陆华亭却不动,抬眼瞥了瞥头顶的牌匾:“这不是掖庭阁正殿吗?方才你不是正要进去?何必舍近求远,我们进去说。”裴监作忽地弯腰捂住肚子,口中痛苦出声。陆华亭不禁侧头:“怎么了?”“让陆大人见笑了。”裴监作面露难色,“下官这两日风寒腹泻,正殿室内,气味实在不好闻,是怕怠慢长史。下官方才急着进去想、想解手而已……若长史想在正殿商议也可以,请长史稍候,容下官先进去……那个……”话未说完,又一阵“哎呦”,只看得章娘子掩住了鼻子,仿佛已闻到了味道一般。陆华亭听着,目光却在正殿四周徘徊。窗未关严,留着一条缝隙,在那窗下的积灰中,赫然有四枚细细窄窄的指印。“既然如此,就去偏殿中吧。”陆华亭轻飘飘的目光落在裴监作的纱帽上,温声笑道,“某事出紧急,至于监作,你忍一忍。”这偏殿与正殿相连,但毕竟有门做隔,裴监作吸气,捧着肚子道:“……章娘子看茶!”-群青半跪地上,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那把锁弄断卸下。拉开抽屉,内里满满的一沓信件,都是开封的,唯独最上面躺着一只未拆的。群青撕开最上面这只信封,往()里瞧了一眼,不想瞧见了血红繁复的宫籍印。她将折好的宫籍抽出来,“群青”二字和寥寥数笔的宫女画像映入眼帘,她只觉悬着的心如冰锥落进温热的湖水中,慢慢地化开,她将宫籍连信封一起揣进里衣内,把锁挂回去。做完这些,她才顾得上那娘子。也许是被捆得太久又哭过,那娘子面色酡红,菱形双目尤其红得如醉酒一般。她萎靡地垂着眼睫,泪珠便挂在长睫上,将坠未坠,真似桃花泣露,若让不怀好意的人看见,只怕要生出奸恶之心。鲤鱼从正脸看起来年岁不大,约莫也就十八,脸上还有几分未褪去的稚气,群青看了她一会儿,手指捏紧了簪。若要冒险救人,就得动作快。群青急于把绳索割断,俯着身,两人挨得很近,她呼吸间全是对方身上温热的兰麝香,很呛人。绳索松开的一瞬间,那娘子指间忽地闪出一线寒光,朝群青的脖颈袭来。她的招式熟悉,好在气力不足,以至于群青下意识闪避过去。那娘子随即变了招式,群青格住她的手臂;她手腕一转,挠向群青,群青反捉住她手腕一拧,便令她指间藏着的刀片飞弹在地上。红衣娘子被拧痛手腕,泫然欲泣之后,反倒露出喜色,声线甜润如黄鹂:“你,你认识春娘……”什么春娘,群青根本不认得。但内心也波澜翻滚,这三式,不是安凛教她的近身暗杀的动作吗?难不成眼前这娘子也是细作?但她动作虚浮,手上没劲,看起来并不会武,做细作并不够格。群青的眸光闪了闪,假意顺着她:“是了,我认识春娘,你又是春娘什么人?”未料对方闻言,一把勾住她的脖子,像是拥抱的姿态,这娘子的手臂柔韧如藤,乃是一双撑跳鼓上舞的手臂,有几分力气,像扭股糖一样缠上来。她的手还不停,将群青前襟系带拉开了。随即群青只觉得自己被压在一具柔软温热的躯体上厮磨来去,不知是眼前事超出了预想,还是看清了对方的脸,让群青的头脑空白了一瞬。那娘子好像比她更加惊惧,在她耳边温软地喘息道:“求娘子救我,会死!裴监作给我吃了合欢散……”原来那兰麝香的气味是合欢散的味道!群青登时惊恐,那她方才还吸进去几口,她不会有事吧?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她现在已经觉得手脚绵软,使不上力气,勉力够到扶手,用力地攥紧。那娘子觉察到群青的挣扎,竟伸出两腿缠紧她的腰。群青长到这么大,从未被人轻薄至此,半是恐惧,半是恼怒,奋力一挣,顿失平衡,椅子翻倒,咚的一声巨响!两人一起滚到了地上。旋即凌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门被陡然踹开的声音、裴监作的求饶、章娘子的惊叫交织在一起。完了。这是群青跌在冰凉的地上时,心中唯一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