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之恒沉默了,她不觉得这事有错的是乡绅,也不觉得有错的是流民,有错的是朝廷竟然不赈灾,两年旱情,只发了一次赈灾粮。
也难怪河东灾民没有闹出大事来,怕是饿得已经闹不起来了。然后朝廷的过错变成了老百姓内部的矛盾,让那些有粮的和没粮的互相憎恨,这也算是转移了矛盾,就是不知道这样的王道是四皇子的王道还是仁圣帝的王道。
柳之恒叹息一声道:“这两年,诸位应该没有离开过晋阳,也没有去河东其他的地方看过吧?”
乡绅老爷们沉默,丰老爷道:“外面乱成那个样子,谁敢出去?”
“我从雍州过来的路上,看到也听到了一些事情,想与各位老爷们讲一讲。”
……
灾区里人已经饿到要人吃人的地步,他们的车队在路上遇到了一家人,家里男人是商人,本来是带着全家老小经过河东经商,不曾想遇到了旱灾,他的老婆和孩子都活活饿死了,害怕有人抢尸而食,甚至都不敢哭,因为只要发出哭声被人听到告了,就有人知道这里死人了,马上就会有人来抢尸体吃。那男人只能忍着悲伤,小心翼翼地把老婆和孩子埋在院子里,生怕惊动抢尸人,等第二天天亮了他再到院子里一看,院子里埋着的老婆和孩子已经被人挖出来吃的只剩骨头了……
他们听到这商人的故事觉得他很可怜,晚上在他的院子里留宿,可半夜的时候,却听到奇怪的咀嚼声,走到厨房里一看,却看到那商人正在啃一个小孩的腿。
原来,商人的老婆和孩子都是被商人自己吃掉的。
……
祠堂里一片寂静,众人忍不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这个故事是柳之恒编的,但是灾区里易子而食、人吃人的事情并不稀奇,甚至是众人都默认的事情。
柳之恒就是想吓一吓这些乡绅,烘托一种恐怖的气氛。
“一路我们都能遇到逃荒的流民。”
柳之恒继续讲述自己的见闻。
灾区的尸体太多了,因为天热了,尸体迅速腐烂,引来了食腐的野狼,野狼进入曾经人类活动的地方,四处游荡捕食百姓。马车经过路边,可以看到面如僵尸的灾民摇摇晃晃地走着,那些人每一个都枯瘦如柴,野狼则跟在这些灾民身后,伺机而动,就等着有人掉队死去。
一阵风吹来就能吹倒几个跟不上队伍的灾民,倒地的人还没咽气就已经被扑上来的野狼分食了。
沿路都是饿殍遍野,荒野上的尸体被喜鹊和乌鸦啄烂,大风吹来,将那些死尸的头发被吹起,变成妖异的黑风。
看到大家脸色都不大好,柳之恒继续说道:“我说这些不是要逼着诸位同情灾民,我也知道,灾民受的罪不是诸位的错。是天地不仁降下灾厄,是朝廷不作为,任由河东百姓自生自灭。可是……这些流民是经历过地狱一样的日子才来到晋阳,如今也是因为有了地才重新有希望,才又过上了人的日子,你们若是真的要逼得他们一条生路都没有,他们可是真的会重新变成鬼的……”
众人沉默不语,脑子里还是方才柳之恒讲的那个商人吃了老婆孩子的故事,要是这些流民里有这样的人,都不需要有太多,就那么几个,他们也是不敢惹的,被这样的人记恨上,实在是可怕。
“或许诸位老爷们也不鬼,但就怕真的有一两个不要命的,那便不是吊死在诸位的宅邸前那么简单了。”
丰老爷神色一变,但是毕竟曾经是做过大官的人,并不慌张,冷色道:“天璇君是在恐吓我们?”
“当然不是,我是为你们着想,如果能找到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诸位又何必咄咄逼人呢?今日我们来,就是为了找一个既能让流民继续耕种,又能让诸位得到实打实的好处的办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