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桓耳朵里嗡嗡作响,整个视线都是黑的,像是一台坏了的电视,飞舞的全是凌乱的雪花,他甚至虚弱到需要扶着门缓了一会儿,眼前的黑雾才散去,能够看到浴室里,孟临殊就站在浴缸前,一动不动地凝视着满溢的水波。
听到声音,孟临殊回过头来,静静地看了一眼裘桓。
水汽太深,他整个人都是潮湿的,漂亮冷清的眉目在雾气中,呈现一种深邃而平静的姿态。
裘桓梦游似的淌着水走了进去,到了离孟临殊还有几步的时候,再也支撑不住,两腿一软,跪在了孟临殊面前。
刚刚孟临殊和他说的那些话,实在太像是遗言了,尤其是在孟临殊长久的沉默之后,这样毫无征兆地开口,裘桓只能想到,他是再也忍耐不下去,被自己逼着,选择用死来和自己彻底了断。
孟临殊的手就垂在他的面前,衬衣的袖子有些长了,遮过手背,只露出修长洁白的指尖,悬在那里,像是一把冰凉光洁的玉石。
裘桓颤抖着抓住他的手,将衣袖撩开,直到看到白皙的手腕上完好无损,这才重重地呼出一口气来。
“裘桓。”
孟临殊忽然喊他,裘桓抬起头去,就见到孟临殊正微微垂下眼睛,平静地看着他。
头顶的灯光明明是温暖的颜色,可是照耀在雪白的瓷砖上,只反射出了很冷的光线,孟临殊的脸在一片雾气里,也是冷而遥远的,就像是明明裘桓已经抓住了他,可是他随时会消失不见。
太过剧烈汹涌的恐惧,让裘桓像是被人攥住了喉咙,根本说不出话来,孟临殊却似乎看懂了他眼底的意思,将另一只手伸到他面前张开,露出了掌心里握着的那把水果刀。
刀子很小,但是极为锋利,刀刃雪亮,在孟临殊的掌心里,像是什么诡谲的装饰品。
裘桓下意识伸手想要抢过来,孟临殊却轻轻将手抬起,避开了他:“放心,我不会自杀。我其实有想过,或许死了,就可以从你身边逃开了。
“可我拿了刀站在这里的时候,却又在想,如果我为你死了,以后所有人提起我,说的都是‘那个为情所困的孟临殊’,我不想有这样的身后名,不想连死后,都要和你纠缠不清。”
他说着,随手将刀抛进了浴缸里,小刀“咚”地一声坠入水面,溅起涟漪,却又慢慢地浮了起来,被推着飘向了远处。
从裘桓的角度,能够看到他的面孔雪白,瞳仁乌黑明亮,五官无可挑剔,一点瑕疵都找不出来,唯有颧骨上烧着一团不正常的潮红,神情却是格外的清醒。
“裘桓,就算你把我逼到了这样的地步,可我还是不想认输。”
裘桓跪在那里,抬头怔怔仰望着他,他头顶身后,灯光明亮如瀑,沿着他漆黑的发同雪白的面颊落下,竟令裘桓一时之间有些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他却忽然晃了晃,毫无征兆地倒了下来。
裘桓连忙伸出手去,将他抱在怀中,触手被吓了一跳,孟临殊浑身温度极高,连带呼吸都炽热而艰难,明显是在发高烧。
已经顾不上去想,孟临殊维持这种高烧状态多久,裘桓一把将孟临殊打横抱起,冲出了浴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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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崆赶到医院的时候,裘桓的手下已经把整层医院都给封了起来,裘桓站在走廊里面,很神经质地走来走去。
要陈崆说,有点像是动物园里刻板了的狼或者老虎,看着狠,但是因为情绪绷得太紧,格外显得狼狈不安。
看这架势,陈崆还以为孟临殊怎么了,话都没来得及和裘桓说,就冲进了病房。
漂亮的小护士正在给孟临殊扎针,看他进来被吓了一跳:“陈主任。”
陈崆没心情理她,翻着病例看了看,这才松了一口气,出门看到裘桓就坐在门口的塑料排椅上,手肘搭在膝盖上,整个人肩膀都垮了下去,头埋在那里,看着特别的颓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