顷刻间江雪溪心底生出一种非常诡谲的熟悉感,他五指微微收紧,攥紧了掌心的发梳。
他凝视着镜中的画面,恍惚间有种时空倒错混乱的茫然。这幅景象好似曾经上演过许多次,以至于落在江雪溪眼底,竟然丝毫不觉突兀生疏。
一个荒谬的念头忽然从江雪溪心底冒了出来。
他放下发梳,拈起一枚珠花,簪在了如云的乌发间。
与此同时,江雪溪的目光始终望着那面镜子。
镜面倒映出澄澈的影子,镜中的江雪溪平静地回视自己。
镜中的景昀,也同样平静地注视着他。
她的神情非常从容。
江雪溪挽起了她最后一缕未曾梳起的发丝。
他的指尖悬在景昀后颈之上。
江雪溪记得,淑慎曾经禀报过,景昀并不喜欢长乐宫宫人为她梳头。即使晚间睡前,宫人为她拆解完繁复的簪环,也要立刻退下。
修行者、习武者,往往对关乎自身生死安危的命门格外在意,不容他人轻易触碰。
镜中,景昀的神情从容依旧,毫无变幻。
——就好像,她对江雪溪的举动异常熟悉。
车辇缓缓停下。
“五皇子到了。”皇帝身边的内侍笑着迎上来,目光在景昀身上微微一顿,“景姑娘。”
景玄真这个名字,在宫中算不得隐秘。
宫中近来不乏风言风语,五皇子金屋藏娇并不是个秘密。但这位能令五皇子冒险带回宫中的女子,却显得格外神秘,至今从未露面。任凭有心人百般打探,也没能摸清她的底细。
内侍眼风一扫,心中不由暗赞,心想单凭这幅容颜,的确有引得五皇子倾心的资本。他并不多看,很快收回目光,引着江雪溪和景昀向猎场外圣驾停驻的地方走去。
灵犀殿离猎场不算太远,江雪溪算是来得最早的几人之一。随着他们靠近,围在皇帝周围的人全都转头看来。
七皇子和九皇子一左一右,正簇拥在皇帝两侧,脸上挂着濡慕的笑容。乍一看其乐融融父子天伦,真是好一幅天家和乐的图景。
九皇子养气功夫稍逊一筹,见着江雪溪自己心头发虚。甚至都没顾得上先看一眼江雪溪身后那位‘景姑娘’,居然忙乱中低了低头,而后觉得不对,又猛然抬起头来,做出一幅从容自若的模样,只是眼神乱飘。好在他终究不是个十成十的傻子,没有去看七皇子。
和他相比,七皇子则要从容多了。他和江雪溪年岁相差不大,并不像九皇子那般畏惧,镇静地唤了声五哥。
“父皇。”江雪溪拜道,而后转头看了一眼落后半步的景昀,“这是景氏。”
倘若是现实中,无论哪一州、哪一朝的君王,自然都没有胆量敢令道尊低首。然而景昀一向很清醒,这里是幻境,面前的固然是位罄竹难书的暴君,但话又说回来,他不过是个幻象。
于是景昀低眉,作温顺状。
皇帝饶有兴趣地盯着景昀,反复打量。
他不开口,自然无人胆敢做声。
“果然是个美人。”
皇帝朝前俯身,手心朝上扬起:“抬头。”
他盯着景昀的面容看了很久,点头道:“不错,不错。”
这话说得意味深长,以至于九皇子浮想联翩,心想皇帝是不是同样看上了这位罕见的美人。
九皇子情不自禁地去看江雪溪,一半幸灾乐祸,另一半又暗自担忧——倘若皇帝真将五皇子的人收进了后宫,那岂不意味着五皇子在后宫中多出了一大助力?须知枕边风最为好用,九皇子自己小时候有一段时间受皇帝关注,就是因为他母亲那时最为得宠,所以连带着儿女父兄的地位也水涨船高。
九皇子这边思绪天马行空,江雪溪却面色不改从容。
和九皇子乃至七皇子相比,他才是最了解皇帝的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