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先生道:“当今正在着手解决问题,这同样需要时间,我只希望在解决问题的过程中不要出现更多问题。”
景昀道:“是么,我倒觉得,白诫到死也解决不了问题。”
王先生沉默片刻,道:“何至于此。”
“你是在装傻还是真傻?”江雪溪忽然道。
王先生侧首,注意到这位魔教少教主有一双美丽而多情的眼睛,眼底的冷淡与评估却毫不掩饰。
“各地叛乱层出不穷,那些将领或许真的是怀揣异心,借我那句话趁势而起,但五年里中原爆发十余次起义,难道这些起义的平民各个胸怀大志,只等我赋予他们起义的合理性,便揭竿而起,想去坐一坐议政殿里那把椅子?”
“去年我与少教主到东南三郡游历,所见触目惊心,流民遍地,田地俱归士族所有。”
江雪溪插口道:“富者田连阡陌,贫者无立锥之地,不反又待如何,等着举家饿死?”
景昀认真问道:“王先生,请你告诉我,这个问题白诫该怎么解决?”
王先生骤然沉默。
这个问题非常简单,却也非常诛心,直接便指向了最难解决的问题。
贫者无立锥之地,所以不得不反,他们的地去了哪里?
自然是归于世家所有。
白诫能怎么解决这个问题?
他无法解决。
“白诫依靠世家支持登上皇位,白氏便是名噪一时的世家,他能狠下心转头对世家挥刀吗?或者说,他有能力对世家挥刀吗?”
“承平二年,淅南郡起义后,白诫下诏颁布隐田令,意欲查抄隐田,归还失地百姓,然后呢?”
王先生不答。
他当然知道答案,隐田令名存实亡,世家象征性献出了一些连零头都算不上的隐田,流民依然无枝可栖。
承平二年至今,各地动乱从未断过。
王先生甚至认为,他和白诫年纪相差不大,自己仍能千里来往木叶城,白诫却已经垂垂老矣,正是因为熬干了心血。
但问题是,他熬干了心血也没用。
世家不会吐出到手的田地财富,而白诫的根基来源于世家,他不能动摇自己的根基,正如同人不能抓住自己的头发将自己提起来。
“公主有更好的办法吗?”王先生问。
景昀挑起眉梢,江雪溪也同样挑起眉梢。
两张有如冰雪,异常美丽的面容上,同时浮现出一种似笑非笑的神情。
“有些东西既然难以修补,那就只好打碎了重铸。”景昀淡淡道,“人总要为自己做过的事承担责任,景氏宗亲奢靡成性,掠夺良田之风盛行,所以景氏皇族如今已经付过了代价;世家煊赫,兼并土地,权势胜过皇室,以至于朝廷难以管辖,自然也要承担责任。”
王先生忽然觉得有些寒冷。
——景氏皇族已经付过了代价。
他久久凝视着面前衡阳公主美丽的面容,一个非常冰冷的念头在他心底缓缓升起。
当年末帝骤死殿中,白诫声誉难保,为了稳固江山,景氏皇族遭到了非常严酷的处置。
——难道,这本就是衡阳公主希望看到的局面?
“皇族无德,所以为之付出了代价;世家碍事,那就不要有世家了。”江雪溪微笑道,“西方魔教,草莽之流,不讲究那些高贵优雅的做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