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慌乱地望向神明,学着神侍的样子朝他笨拙地行礼,然而她并不能理解这些繁复礼节的意义,只是觉得这样便足够“尊敬”,足够“臣服”。
“免了,”云咎道,“你来。”
明曜快步走到他身边:“姐姐说,您要带我看日出。”
云咎应了一声,漆黑的瞳仁投向远处的云海,缓缓道:“西崇山高耸,视野足够广阔,在这里看日出,放眼可见四方天地,有很壮丽的景色。”
他顿了顿,垂眸望向她:“明曜,你想飞吗?”
“您带我飞吗?”明曜吃了一惊,在那个瞬间差点忘记自己本体便是一只禽鸟。待她反应过来后,耳廓都泛起了一层羞赧的绯红,“我、我是说我其实不太飞的。”
何止是不太飞呢?自明曜有记忆起,她便一直维持着人形,每隔五十年才会迫不得已恢复本相。她从未离开过深海,更别提在如此广阔的天地飞翔。
“没关系。”云咎朝她伸出手,“我可以带你一段。”
明曜望着眼前宽大的手掌,几乎茫然失措了,她许久后才小心翼翼地牵住他的手,然后胆战心惊地请求道:“能不能尽量慢一点?”
云咎没有答话,更紧地握住了她的手,随即他足尖一点,带她轻盈地朝色彩斑斓的天空而去。
微风扑面,明曜小声惊呼了一下,可当她看清脚下雾气缭绕的群山,心脏却难以控制地狂跳起来——那并不是因为害怕,而是源于禽鸟难以磨灭的天性。
或许,她真的本就属于这辽阔的天地,而非暗无天日的深海。
云咎确实飞得很慢,慢到像是在万丈之高的云间漫步。他牵着她或起或落,偶尔踏着稀薄的云层而过,其下的土地便会落下一场轻柔的雨雾。
明曜突然感觉脚下有些湿漉漉的潮气,便停下脚步疑惑地看了一会儿,她拉着他的手,双颊泛起明媚的红晕,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如初生的幼崽般好奇地注视着四周的一切。
这些云咎千百年来早就看腻的景色,在明曜眼中显得那样新奇,她甚至开始指挥他方向,只为了让自己看得更清晰一点。
然后,在某一个抬眸的瞬间,云咎注意到明曜琥珀色的瞳孔中又隐约闪烁起那种奇异的,瑰丽的明黄。
神明猛地停住了脚步,在她回望而来的一瞬间,倏然松开了紧握着她的手。
耳畔传来一声措不及防的惊呼,少女如同一片孤零零的蓝色羽毛,朝万丈之下坠落而去。
她最后看向他的眼神是如此清澈纯粹,似乎真的毫无保留地信赖着他——信赖着这个只有几面之缘的陌生人。
云咎移开目光,心中却仿佛忽然被什么东西轻轻拨动了一下。
远处,金红的朝阳在一息之间脱离了地平线,神明回首望去,那弯月淡薄微弱的轮廓,仿佛已是沧海桑田之前的存在了。
下一瞬,一声清啸划破长空。
一只通体碧蓝的鸟儿,拖着长长的、璀璨生光的尾羽,冲破山间朝雾,朝那日出之处展翅飞去。
太古之始,混沌生魔,光明育神。万年已过,却有天生光明的禽鸟诞生于无光之海,它是魔族与神族的异类,是混沌和光明之间的一抹灰色。
直到有一日,天道发现了它,并降下神谕,命云咎远赴北冥。
可他见到她的第一眼,却疑心她不是自己要找的禽鸟。
她周身被浓重魔息包裹,本相之力与魔息相冲,使她显得狼狈又脆弱。偏偏她被困在那暗无天日的方寸之间,却显得如此温顺乖巧,失去了所有兽类的本性。
她在北冥的深海,在锈迹斑斑的牢笼中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