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正因?如此,他才更加不能告诉明曜自己?身体真?正的情况。他害怕在?她面前提起那?道天罚,害怕回想起那?道天罚的诱因?,正是源自于一个降临于西?崇山的神谕——他该如何告诉她,在?她仰着亮晶晶的眼睛,满心欢喜地期盼他受封正神之时……
那?道在?雨夜落在?西?崇山上的神谕,命他亲手处决了她。
群山间如浓墨般翻腾的云雾,仿佛又在?云咎眼前展开,那?些只有神明才能读懂的符号,无论看了多少遍,传达的依旧只有那?一个意思——祂说明曜的存在?是一个巨大的错误,说那?孱弱小鸟振颤的双翼,会?搅动因?果,扰乱天地的秩序。
神明望着那?些符号,有那?么一个瞬间几乎是茫然的,时间仿佛在?他周身凝滞,他一遍又一遍地复诵着属于他的神谕,血液也仿若彻底冷了下来。
他以为明曜的存在?是天道的恩赐,是祂听到?了自己?孤寂生涯的呐喊,才将她送到?他寂寂无声的神域中。
可是天道告诉他,她的存在?是个玩笑,是个需要被抹去的错误。甚至她那?样满怀爱意地期盼着他兑现的诺言,竟然需要用她的生命为代价才能实现。
好荒唐,荒唐得就像是一个幻梦。
他忘记那?日,自己?究竟花了多大的力气,才状若无事地回到?他们的寝殿。他记得她苍白的脸,柔软的笑,她浅粉的唇瓣像是被暴雨摧垮的花蕊,那?样无害而单纯的模样,可以被这?世间的一切伤害——这?样的人,又说什么搅动因?果,扰乱秩序?
他试图将她纳入怀中,用自己?的身体替她阻挡一切风雨,然而她的祈求如同?寒刃般轻易将他刺穿。
她问他有没有接到?神谕,又问他能不能早一点与她成亲结契。云咎无法回答。
那?天,他意识到?明曜情绪的波动很大,她比任何时候更脆弱,更需要他的安抚。可他能给予她的,却是连他自己?都觉得可笑而肤浅的拥抱。
他做不出更多的承诺,甚至无法保证明曜在?他身边能得到?足够的安全——至少在?那?时,这?世上唯一有理由刺向她的刀,正高高悬在?他的手上。
他不敢紧握,不敢去面对神谕残忍的真?相?。他也不敢松手,怕这?把刀会?因?此落到?其他等待着神谕的神祇的掌心。
明曜是那?样柔软的小姑娘,甚至会?被爱人片刻的犹豫刺痛。他沉默地望着她离去的身影,有那?么一刹,竟然卑鄙而低劣地松了一口气。
——如果她不在?自己?身边,是不是会?活得更好?
他没有选择阻拦,反而亲眼看着她撞破了西?崇山的结界离开。
后来的光阴在?他记忆中,模糊成了破碎的片段。他忘记自己?是如何承受下因?违抗神谕而罚下的雷劫,也忘记自己?翻阅了多少本晦涩难懂的古籍,向多少的神祇通信问询,他痛恨自己?的无能,甚至找不到?任何一种方法能够将自己?珍爱的小鸟藏好,瞒天过海地避开天道的审视。
直到?有一日,一位意想不到?的神明来到?了他的神域。
素晖,这?个年龄与他相?差不大的神女,却也是他听说过的所有神祇中,最早受封正神的一位。她朝他笑了笑,望着他终于焕发生机的神域赞叹:“西?崇山真?的很漂亮。”
这?样一句简简单单的称赞几乎将他击垮,他不知?该如何开口,才能告诉她这?个神域是在?明曜的努力之下才得以完整,而当它终于被天道承认之后,神谕竟然让他亲手杀了明曜。
素晖望着眼前人愈发苍白的脸,缓缓正色道:“你有没有想过……彻底将她从你的神域中抹去?”
二人在?山巅对坐,手边的茶水放得失却温度,群山间水雾缭绕,细雨霏霏,恍若仙境。神女抬手执杯,将那?冷茶洒向山下。水滴融入细细密密的雨水,在?一瞬后消失不见,哪怕是通晓一切的神祇,也无法在?万千水滴中准确地找到?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