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子一震,向我一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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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宙的灵柩到了。因为战事紧迫,所以洛阳的官署只能举行简单的举丧仪式,一切要等皇帝回朝再定。从傍晚到深夜,众人号哭完毕,我便命大臣们回去休息,让太监宫女们都退下,自己拿着纸钱坐在一盆火前。
天气炎热,我脸上被烤得汗如雨出,我清了清嗓子,嗓子居然哑了:“阿宙,你看到了,方才人人在哭。他们都比我哭得伤心,我掉泪最少。我本是无情的人,何况对你这样的死心眼儿……?”
我丢了几个元宝焚化,笑了:“你说你在乎这些纸糊的金银牛马吗?你喜欢那些猪头桃子的祭品吗?要是你走,你想看到那些人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表演吗?”我走到棺木之侧:“阿宙,原谅我做一件事情,不然我不甘心。若里面真是你……就是我和你哥哥对不住你。我下辈子给你赔。你我这一曲骊歌,唯有今生,决不重复。”
我蓦然立起,惠童和赵显一起在帘幕后出现:“皇后?”
“来了。”我站起来,从一个祭品箱里取出一把斧头,一个锥子,缓缓走过去交给赵显:“我命你把棺材打开。”
赵显皱了眉头:“皇后……你真想……战场上……太惨。天又那么热,殿下未必想要你看他的尸身。”
惠童双腿打摆,但努力的推了推赵显。
我坚定说:“不,我想好了,我必须得看看,你开棺吧。”
赵显咚咚打开棺木,月影在热风里,好像重瞳的鬼怪。
棺木被移开了,惠童踮脚,短促的惊叫。一股腐臭与香料的混合气夹杂而来,令人五内翻搅。
我定下神,仔仔细细的看了一眼尸体,伸手到棺木内,将衣服下的剑鞘取了出来。
阿宙,元君宙。你,原来你……。不知道为什么,我的眼泪顺着脸颊淌下来。
我故作镇定,将剑鞘交给惠童,对他冷冷道:“去给殿下洗洗吧,粘着血了。”
我又回头对赵显泣不成声:“……将军……给殿下盖棺吧。”
惠童似乎听不明白,脸色更灰暗了。
我按捺心中的千言万语,又慢慢的重复一遍,惠童这才哭了,跪下大叫:“殿下安息。”
赵显沉重的钉上棺木。而我的眼前,已经逐渐明亮。我飞快地向外走,漫天的星星,就像是剑鞘上的两个金色篆字“揽星”。揽星,揽星,从未离我如此之近。我跑起来,尽情的呼吸夏日的空气,突然撞到了一个人。
“先生……我发现……”我拉住他的袖子,有一肚子话说。
他却好像都知道了:“你打开了棺木?”
我点头。上官用扇骨无声拍了几下手掌,肃然道:“萧植分两万留在山东,而他自己率领十万人马,已向我们的洛阳而来。祸不单行,冀州守将朱宁昨夜突然反叛,以两万冀州兵马帮助梅树生军包围邺城。洛阳有险,邺城危矣。”
我握住他的手:“我现在什么都不怕了。”
上官苦中作乐般微微一笑:“对了,夏初,你本来就该什么都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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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含泪带笑:“我现在不困,此刻应该再次召见群臣,商议防卫大计。洛阳城还是其次,天寰的安危乃是举国的关键。不管洛阳守军有多少困难,我们一定要设法迅速援救御驾。”
上官道:“我已经派人去请各位大人,因为赵王的事,众人都还未睡。”
我点头:“好,我要出席。皇后于平安时只能襄助帝王家事,于危乱时就该担当君王国事。我决心已定,也不怕老顽固们。”
上官凝视我,又是微微一笑,并不说话,对我做一个请的手势。
满屋子全是大臣,崔僧固见我出席,只向后一退。而杜昭维则在我面前跪下:“皇后,洛阳城事牵涉南朝。为防止小人闲言,为皇后贤明着想,臣请皇后回鸾。”
我道:“小人是不分青红皂白者,贤明二字,也是沽名钓誉。皇上在京,我即参闻政事,现在洛阳危急,万岁有险。让我袖手旁观者,是何居心?驸马请让开。”
杜昭维人单势薄,却毫不退缩:“国家面前,没有君子小人。皇后不沽名钓誉,也需为万岁英名着想。参与政事,因皇上在旁,皇后就是贤妻。皇上不在,我朝没有此规矩。”
我径直往前走,不再答复。杜昭维在那里继续叩首年,只听上官道:“杜大人,文死谏,武死战,乃莫大光荣,但本朝有的是谏不被纳的死文官,也有的是战不吱声的亡军官。与其纠结国理情法,不如我等当即务实,商议对策,可否?”
他一言出,崔僧固也委婉劝杜昭维,杜昭维过了一会儿,也就不再吱声。
我没有坐上御座,而是选了一个位置而坐。又对宦官们说:“将众人的榻围成圆形,不用分为上下首了。”我环顾四周,柔声道:“我年轻,所学政事都来自皇上,皇上常说,尊卑虽然有别,但也不是死道理。强敌当前,大家都可对直抒己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