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应了,告退去收拾行李。
“阿莹你来。”潘老夫人点着身契指给兰珮莹看,“两个大些的丫头,书香和墨韵都是家生子儿,给你平日里使唤。那两个十三岁的丫头,一个叫杏雨,一个叫梨云,都是犯官之女,从小在家中读过书学过礼的,已入了官奴籍,这辈子不能放良。”
她把身契折好放在兰珮莹手上,黯然道:“这些事,原该你娘教你的,可你娘过身早,少不得让你舅母们多给你操些心。”
“老祖宗说什么操心不操心呢,阿莹一年年的长大了,我跟夫君一直看着她就像自个儿闺女一样的。”
白太太笑着接过话头:“这两个丫头,我已带在身边看了几年了,知书达理,品貌端正。阿莹再放在身边调教些日子,将来便是可用之人。”
潘老夫人和白太太说的这些话,安逸听得云里雾里的,一向亮晶晶的眼神也懵懵懂懂。
兰珮莹当时一个照面心里就跟明镜似的了,这里头两个美貌的小丫鬟,应该是外祖母为她准备的陪嫁通房丫鬟。
待将来她出嫁有身孕了,两个小丫头正好长成,她们的身契攥在兰珮莹手里,生杀予夺都只是兰珮莹一句话的事,自然得乖乖帮着主母拽住相公的心。
她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问白太太:“大舅母,这两人哪来的?”
白太太细细地给兰珮莹解释道:“你大舅舅自打前几年调任吏部尚书,就开始细心替你寻摸着了,正好这些犯事儿的官员都得在吏部过一遭,看了许多个,才定下这两个。”
潘老夫人道:“你大舅那个人啊,看着古板,其实最是疼你娘,如今也最是疼你。”
兰佩莹心里顿时暖暖的,真想不到,那位满脑子为国为民,人人都赞一句刚正不阿直臣的潘尚书,竟然还有如此柔情的一面,竟连外甥女出嫁后夫妻和睦的事情,都心细如发地考虑到了。
潘尚书每个月都有家书去云中郡,以前写给妹妹潘雁芙,潘雁芙去世后,便写给兰珮莹。
他每次写家书,最后都一定会写上“多加餐饭,勿要挑食,明事知理,孝顺长辈。”
你若说他敷衍吧,其实他大可以不用每个月写信去,偏偏他每次都很认真地写,这几句车轱辘话也说了十几年,只能说明是真的记挂着兰珮莹,怕孩子长歪了。
兰珮莹也会给他回信,说一些有趣的事情。
明王府养着好几个画师,画的一手好画,每年都会画一副小像寄回潘家,所以白太太才会说,好像看着兰珮莹长大一样。
钱三奶奶也想起了那些画像,笑着对潘老夫人道:“画像再美也缺了些灵动,今日见了阿莹才知道,那些画像不及真人万分之一。”
三代女人坐在一起回忆起这些年的点点滴滴,时间过得很快,眼看着快中午了,潘老夫人依依不舍地对兰珮莹道:“好孩子,我恨不能把你扣在我身边,哪里也不要去,但想到你祖母如今身子很不好,又到了陌生的地方,想必是离不开你的,趁现在雪小些,你赶紧回去吧。”
兰珮莹感激极了,回去的马车上,她对安逸道:“我以前一直觉得,这世上我孤零零的,除了祖母再没有亲人了,现在来了京城才知道,原来我还有这么多亲人。外祖家里实在是太好了,人人正直良善,我这辈子没见过家风比潘家还端正的。”
安逸迟疑了一下,问:“你不是说,你有十几个表哥表弟么,今日怎么一个也没见着?”
“他们都在老家的书院里读书呢。”
潘家称得上一句大周朝的士林领袖,族中子弟有许多人在朝中做官,祠堂里的进士杆子立了几十根,出了多少举人已不可考,最不济的子弟也得先考中一个秀才,再寻其他出路。
看见潘氏族学如此硕果累累,就有许多人想尽办法,把家中子弟塞进潘氏族学里念书。
几十年前,某任潘家族长烦不胜烦,索性办了个书院,广招贤才。从此以后,潘家族里的男子们,不管父辈官做到多大,在十八岁之前,都得老老实实待在祖宅的书院里念书。
安逸听完了兰珮莹的介绍,挠挠头道:“依你所言,那这些潘家的子弟们,个个琴棋书画样样俱全,怎么到了你这里,就琴棋书画样样不会了。”
兰珮莹纠正道:“我怎么就不会了,我都是学过的,充其量只能算是琴棋书画样样不行而已。不过我算的一手好账,管得一手好家啊。”
明王府的家业实在太大了,凡是领兵镇守一方的诸侯,家里的金银财宝都海了去了。
沈老太君一来忙于军政事务,分身乏术。二来,也担心将来有朝一日自己没了,孙女守着万贯家财被人欺负了去,所以对那些风花雪月,只能看不能吃的事情并不在意。
从兰珮莹十岁开始,沈老太君不仅言传身教,还重金请了幕僚,专门教兰珮莹管家理事。也幸亏她未雨绸缪,去年她突然发病之后,兰珮莹稳稳当当把这个家接了下来。
安逸极其罕见地沉默了一会儿后,睁着一双黑亮的眼睛看着兰珮莹,吞吞吐吐道:“那你说,你那十几个厉害的表哥里头,有没有人愿意跟我成亲,一起回云中郡老家,生一个寨子的小孩子,把我们颇云族发扬光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