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司马跑掉的那个夫人,好像又在山阴跑丢了。”
李化吉心?一紧,踮起脚尖,往队首眺望而?去,就见几?个差吏拿着一幅画像对照着受检之人。
好在她已做了易容,应当不妨事。
李化吉随着队伍慢慢挪动到?城门口,那两?个差吏也拿起画像与她比对,只?比对了会儿,忽见两?人脸色一变,就有一个走开,不一时端了盆清水回来,让李化吉掬捧凉水,将脸洗一遍。
李化吉紧张地?直吞唾沫:“两?位官爷,民?女脸上这疤是打?娘胎里生出来的,洗不掉的。”
其中一个不耐烦道:“叫你洗就洗,费那么多话做什么?上头有令,谢夫人惯常会在脸上抹泥水油脂易容,叫我们小?心?比对。你旁的都不像,偏这生眼生得像,这样一双水灵灵的大眼实在少见,你不洗一洗怎么洗得出清白?”
李化吉闻言,不由暗骂谢狁,不过是她初时用黄泥水擦脸,被他记到?了今日还记着,现在倒好,脸上的胭脂并不防水,若是沾水必要露出马脚。
可此时若不愿洗,必然也要招来嫌疑,如此正是进退两?难,李化吉正踌躇着,就见一辆朱轮华盖车缓缓驶入山阴城。
锦帘半卷,露出一张温文尔雅的净白俊脸来,正是峨冠博带的王之玄。
他用扇骨敲着窗框,令车夫停下马车,问道:“可是出事了?”
他的目光从清水逡巡到?差吏手里的画像,大约以为是在抓捕什么罪犯,最后才将目光转向了李化吉。
王之玄的神色未变,唯有眸光流转,似惊似喜,李化吉就知道她被认了出来。
之前李鲲就说过她的眼睛极为好认,李化吉还不觉得,她觉得自己那双眼生得再普通不过了,可是当下,又由不得她不信。
差吏恭恭敬敬答王之玄的话:“大司马在找他的夫人,这是他夫人的画像。”
王之玄皱眉,微微叹息,只?看了眼那画,就向着李化吉道:“上来。”
差吏惊诧不已,看向李化吉。
王之玄已放下了锦帘,并无解释之意,差吏便只?能望向略显呆滞的李化吉,她很纠结,上了王之玄的马车,与才出狼窝又入虎穴无异,可若不上,差吏这儿也难以交代。
于是李化吉想了想,还是硬着头皮,在众目睽睽之下登上了马车。
马车内燃着香片,清幽至极,王之玄敛着广袖斟下盏热茶,正好递到?李化吉眼前,他的眸光清润。
“谢三?郎为了你,紧闭平阳城门,搜地?刮皮地?找了一夜的消息,建邺已经传了一遍了,不过我却没有多少意外,你与谢三?郎本就不是一路人,迟早要分道扬镳。”
李化吉正襟跽坐,接过那盏茶,却无喝的意思。
“王二郎君于众目睽睽之下,邀一个顶着伤疤的女郎登车,如何?你想好该如何与谢三?解释,还是本就打?算把我交出去?”
王之玄诧异:“公主?为何要这般想我?我若想殿下暴露行踪,那差吏手捧清水,想来殿下露馅也只?是一会儿功夫的事,又何必多此一举?”
李化吉抿唇不语。
世家蛇鼠一窝,姓王的与姓谢的又有什么差别。
王之玄见她风尘仆仆,着一身素衣,比在大明?宫见到?她时还要狼狈,可王之玄竟也闻不到?她身上的气?味,也看不见在水缸里藏了一夜的脏兮兮的污渍。
相反,王之玄觉得李化吉漂亮极了。
她冷着脸坐在那儿,脸上不再有板正的笑,倒一下子将她的气?质抽显了出来,像一树傲雪而?开的寒梅。
王之玄垂眸,想了会儿:“发展到?这地?步,王谢二家也算撕破了脸,阿爹叫我来是要我与谢狁谈判放过卢仁默一事。但我以为谈了也是白谈,谢狁心?意已决。”
“我看到?他这般坚定地?要做成一件事,还是在之前他意欲变法军制的时候。我从那时起就知道这世界上的事,凡是谢狁要做成的,最后一定会做成,哪怕需要排除万难,哪怕要血流漂杵。而?王家首当其冲,必然是最先的牺牲者。”
王之玄转眸看向李化吉:“这注定是你死我活的结局,我没有必要为了讨好谢狁,献上你。我叫你上车,只?是为了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