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如磐感到莫名,费恩向她招手,把人叫到电脑前。
屏幕上显示的是她的腰椎X光片,费恩指着其中一个位置说:“这是你几天前做的放射检查,我们注意到椎间盘假体的下缘,有大量的骨赘。骨赘增长的速度惊人,显然是异位骨化。”
“什么意思?”
“简单讲,异位骨化就是在不能长骨头的地方长出了骨细胞(骨头)。”
费恩怕她听不懂,旋又换个解释:“我们好不容易用钢钉和绳索的方式减轻对假体的压迫,现在假体边缘突然长出骨细胞,压迫剧增,必然影响你的身体健康。”
沈如磐怔了怔:“那,我该怎么办?”
“异位骨化是比较棘手的并发症,医学界公认发病机理不清楚,所以有效治疗手段不多。我和团队讨论过,先对你做药物干预,试着让骨赘消退;如果不能,想办法切除它们。不过,切除骨赘不是件容易的事,我们需要将假体取出来再埋进去,也就是重做一次假体移植手术。”
沈如磐吃惊:“这么麻烦?!”
“是很麻烦。”
她花了一些时间勉强消化掉这个糟糕的消息:“好吧,我回国后,一边训练一边配合药物治疗。”
费恩严肃地摆摆手:“沈女士,我不想隐瞒你。如果你能放慢生活节奏,像个普通人好好保养,骨赘或许很好控制。但是如果你坚持在此时恢复训练,高强度的体育活动会加快骨赘的增长速度。它们将严重挤压假体,引发剧烈的腰痛。万一假体被挤到错位,你的运动神经也会受到不可逆的损伤。”
“你的意思是,我暂时不能回到赛场?”
“不是暂时,是至少1-2年都不可以。”
沈如磐震惊了。
她已经25岁,属于高龄运动员,2年的时间不能接触滑冰,和提前退役有什么区别?
她着急地说:“不行,拖太久了!能缩短治疗周期吗?”
“这已经是最短周期,万一异位骨化反复发作,治疗时间只怕更长。”
沈如磐错愕地张了张嘴,喉咙像被无法形容的力量狠狠扼住,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她不是没有想过糟糕的结局,然而从手术到现在一直平平安安,眼看着就要出院,突然被告知不能回到赛场,她如何能接受?
她的脸色变得煞白:“费恩医生,会不会弄错了?我恢复得很好,怎么可能得了很麻烦的病,并且这病还阻碍我的职业生涯?”
费恩见她失了方寸,只好安慰道:“我明白你的心情,我现在就给你开药,说不定会有不错的疗效。”
最后一句的语气是那么勉强,老专家说完都面露尴尬。
身为医生,他应该实话实说异位骨化很难治愈。但出于人道考虑,他委婉地建议沈如磐:“不管接下来的治疗情况如何,你最好提前告知亲友,要继续留在德国治疗。”
沈如磐不知道自己是怎样离开诊室。从离开门诊大楼,到走在通向住院部的林荫道上,她的脑子一直呆呆木木。
思绪是混乱的,她走几步停下,恍惚觉得应该要和国内的领导说一下现状,可当她刚刚拨出电话,断了弦的脑子反应过来,她立刻切断电话。
所有人知道她恢复得很好,马上就要回去。现在她改口说要继续治疗,陆楠怎么办?难道要继续违背领导的安排,一个人单人训练,再等她几年?
不行!
沈如磐的脑子更乱了。她强迫自己冷静,但是根本做不到。她被难以形容的恐惧深深攫住,曾经支撑她来德国求医、不成功便成仁的勇气荡然无存。
她浑身的力气好像被抽空,虚软地扶着树蹲下,整个人无法控制地颤抖。
她该怎么办?
她能怎么办?
她绞尽脑汁想,拼命地想,却想不出解决之道,好像已经无路可走。
眼泪无声地夺眶而出。
这里是医院,来来往往有很多病人,见到她无声痛哭的模样,虽然同情但也无可奈何。
她的眼泪吧嗒吧嗒往下坠,根本收不住。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掉在地上的手机遽然震动。
她一惊,紧张地看了眼来电显示。
不是领导。
而是多日不见的,萧与时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