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关系,不出意外的话,林雨辰五个月之后就会回国。到时候他加把劲,说不定很快就有自己的家了。
邵禹重新发动车,一脚油门,调头返回。他把之前清理干净的跑车又停回了别墅车库,白翎虽然没说,但她对车对人的抵触情绪显而易见。邵禹委实苦恼,只能先避其锋芒,循序渐进地找到症结,想办法调解。
话说回来,白翎本身是艺术世家出身,自己弹了半辈子钢琴,应该对林雨辰惺惺相惜才对。
他记得小时候,他把林雨辰带回家,最初白翎虽然谈不上热情,也是欢迎的。怎么好像自从他对林雨辰开窍之后,白翎反而一反常态地唱衰。邵禹心里有数,白翎给他安排的这一轮相亲攻势,包括强迫他必须同南弋继续接触,表面上看是因为她生病之后急于操心邵禹的终身大事,实则多少也和林雨辰即将回国相关。
不过,阳春白雪了小半辈子的白女士什么时候审美品位变了这么多,到底看上南弋哪一点比林雨辰强?明明是一个天上皎洁明月,一个地下凡夫俗子嘛。
这么说也不对,邵禹很快推翻自己的形容,其实南弋这个人是有点意思的。最初,邵禹觉得自己很容易看透他,无非古道热肠不会拒绝的老好人一个,有多余的责任感,缺乏对得失的理性判断,他顺势利用了这些特质达到自己的目的,但他骨子里并不欣赏。可接下来的两次接触,让他有一定程度上的改观,他以为的拎不清,实际上也许是大智若愚。
邵禹后知后觉,南弋似乎是个很好相处的人,说话办事有一种润物细无声的从容节奏,恰好的分寸感让人很舒服。之前,总是被意外和窘迫的造型搞得先入为主,他忽视了这一点。
邵禹回忆了一下,今天南弋依旧穿得很休闲,但干净清爽,很适合他,人显得小了几岁,也顺眼了不少。同时,他处理事情的方式和态度却显得游刃有余的成熟,既不软弱,也不过火,四两拨千斤,精准打击。
邵禹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相亲不成,可以做个朋友。正好,他也没什么朋友。
南弋隔日正式入职,正在适应国际部的工作节奏。其实,他仔细想过,这里的确是最适合他的地方。急诊虽然经验能力更对口,但人家主任、副主任配置齐整年富力强,没有空余的位置给他。倒不是南弋好高骛远,只不过他的经历和专业素质不是秘密,没法藏着掖着,他愿意做最一线的基层医生工作,不代表对别人没有影响。这些,任赫飞曾经隐晦的提点过他,但他半年前理解不到那么细致的程度。只有置身其中切身感受之后,才恍然大悟。例如,昨天共事过的实习医生遇到难题,第一时间不是把电话打给自己的老师而是向他求助,这就很是个问题。偶尔为之无所谓,他要是长年累月地杵在那儿,谁也不舒服。
而国际部这边,相对来说要灵活一些。这里没有单独的科室,所有医疗诊断和后续疗程全部由楼下其他科室配合进行。说白了,这里就像是高端一些的病房,为外国友人和愿意负担高额住院费用的客人服务。此外,国际部所属的病房和体检中心只是其职能之一,这里还担负着院里对外交流学习以及国际医疗合作方面的任务。国际部配备一个主任,三个副主任,而南弋正好填补了上一任副主任出国之后留下的空缺,分管国际交流这一部分。他的学历资质摆在那里,即便没有职称和论文支撑,在这个位置上还是胜任的。
南弋性格上有很大一部分随了他那位一生不羁爱自由的父亲,不过他自觉比起理想主义的父母,他更现实一些。如今已经是这个样子了,他也没法矫情太多。所谓理想抱负追求,都需要向客观条件妥协。
南弋乐于且善于随遇而安,背着不知道能发挥余热到哪一天的不确定因素,眼下的状况,他知足。
这不,上任第一天,南主任就秀了一把语言天赋。
起因是急诊收治了一行十几个食物中毒送来的非洲考察团成员,不少人有过敏症状。这些人是来自不同国家的手工艺术家,来参加纺织展会。主办方及时联系了大使馆,有随行翻译配合。其中一个年龄大的病人过敏症状严重,喉头水肿,他本身来自一个小国,会说一些西班牙语,但带有严重的口音,这下嗓子呜噜呜噜的,翻译和带队的官员也听不懂他说些什么。让他写下来,写的竟然是看不明白的类似象形文字。
做了紧急处理之后,第一批病人被送到国际部病房,交接的过程中,南弋正好看到翻译和推床上的老人家比比划划,翻译用西班牙语问老人是不是还有哪里不舒服,老人却一个劲往外边指,谁也t不到对方的意图。
南弋走过去,简单问了翻译几句情况,也用西班牙语安慰着快要哭出来的病人。对方无力地扯了扯他的袖子,也不报什么希望了,把自己皱巴巴的纸象征性地摊开来。
南弋打眼扫了扫,思索片刻,然后换了一种语言问对方,倏地,老人浑浊的眼眸亮了。赶紧又在纸上写了两句,喜出望外地指给南弋看。南弋点了点头,帮他向翻译转达,老人不是说自己还有什么地方不舒服,而是他随身携带的工艺品在展会上被借出鉴赏,本来定好了下午去取,结果午餐的海鲜出了问题,他是怕自己的宝贝遗失。
“明白了,我这就联系主办方。”翻译抹了抹一头热汗,“医生,您真是太给力了。”
南弋又安抚了老人几句,回头道,“他说的和写的是一个少数民族的方言,在非洲使用的人也不超过一千个。我恰好在那边工作过,也不是特别了解,只能简单的交流几句。”
小翻译直摆手,“您太谦虚了。”
“可不是吗,我们南主任主打谦虚谨慎,做好事不留名。”吴乐乐从后边凑过来,接过病床,往里推。
南弋无奈地瞥了他一眼,提醒他在外人面前收敛一点。没办法,他摆不出什么官架子,不仅是吴乐乐,之前轮值的时候,病房上上下下的医生护士就没有和他混不熟的。
小翻译诚恳道谢,又赶紧过去忙活其他病人的安置,这边南弋帮着一直盯到病房。反正他今天也没什么具体着急的事要忙,干脆搬了个椅子,陪老人家又写写画画的交流了一小会儿,缓解对方的紧张情绪。直到抗过敏的药起效,老艺术家睡着了,南弋才缓慢地起身,轻轻锤了锤他脆弱的老腰。
转身出门的时候,和门边站着的一位气质上佳的贵妇撞了个正着。
“白老师,您怎么在这儿啊?我找了您半天,还有一个检查没做呢。”今天当班病房的护士夏夏追了过来。
贵妇还没来得及回答,南弋走了出来,很自然地朝她和夏夏都点了点头。
白翎敏锐地观察到,夏夏有点儿脸红。
“房间里太闷了,我出来走走,听到这边交流的语言挺有意思的。”她前边是在回答夏夏,后半句转过来朝向南弋,“这位医生是新来的?好像在前边的照片墙上没见过。”
“这是我们国际部的南弋副主任,”夏夏很正式地介绍,“这位是住v1病房的白翎老师。”白翎之前的手术是在国外做的,回国后的康复治疗在私立医院进行。但这次复查她不想飞来飞去的折腾,私立医院条件是好,很适合康复疗养,但在国内进行比较重要的复查诊断,还是首选这所全国排名前三的三甲医院。
当然,她这次来,是存了私心的。只不过没想到这么顺利,她查到的资料显示,南弋还是在急诊轮值,她并不知道会在国际部直接碰上。
“白老师,您好。”南弋主动打了个招呼。
“南主任,幸会。”
“您叫我南弋就行。”
“好,南弋,”白翎大大方方地将人从上到下打量一番,一本正经道,“你得喊我声阿姨,我儿子跟你差不多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