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老人那边正浑身哆嗦的时候,那回过神来的少年却突然抬起了头。
没等老人说完,小巨人已经从对方的表情上看出了想要说的话。
“你这是救了我们的命,我们又怎么能害你呢?”
可谁能想到,他这简单的手艺却让那巨人吃得两眼放光,而在聊了两句之后,他才知道,这体型庞大的巨汉在庖厨方面居然也有研究,并且造诣相当高深。
“真是脑子坏了,今天晚上明明是这个持刀劫匪吃霸王餐还要抢劫驿站,咱们明明是当场击毙劫匪的良善之民……我老是想那些毁尸灭迹干什么?”
“那倒不至于,你们真报官,我就跑。”
若是让他说这个徒弟从哪来的,他其实也说不清楚,一定要算的话,大概也就前几天的时候,这个已经不能用彪形大汉来形容的庞大巨汉,路过驿站,来到他这里找点吃食。
“报……肯定是不报的。”
老人一把年纪了,又哪里享受过这样的待遇,一直以来都只有那些教书的读书人才能被称为先生,他居然也有收人束脩的一天——当然,最重要的是,束脩给的太多了。
“他才是歹人啊,我们是差点被他杀了的,现在既然都把他打死了,那为什么不报官?”
小巨人倒是一脸无所谓的样子,明显是有着面对捕快的自信——不过想想也是,光是这接近两丈的庞大身形,就已经不是镇上那些捕快能拿得下的了。如果对方一定要跑……那好像还真能跑得掉。
“我……”
老人还记得,那巨汉是这样说的。
正所谓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刚才的时候他还沉浸在那小巨人带来的震撼中,久久没回过神来,眼下这老人一提起,少年才意识到,不知不觉之间,自己居然真的大仇得报了。
哪怕在父母坟前都未曾哭过的少年,不知不觉已然涕泪横流。
老人年纪大了,又哪里见得这个,干脆将那少年扶到桌前,借着桌上剩下的残酒,来给少年压惊,而在几杯酒下肚之后,少年却也将自己的经历,从兵灾逃难,到飞来横祸,再到如今的大仇得报,一五一十都对着老人说了出来,听得老人也喝起了闷酒,一阵唏嘘。
“都是苦命人啊……”
饮了几杯之后,老人叹息一声,也顺着这气氛,说起了一些自己不愿提起的往事。
原本这驿站不是老人自己经营的,他一把年纪哪还干得动这个,真正经营这家驿站的是他儿子,那是一个年富力强的青年,也就是几年前,这他的儿子觉得如今年景还算太平,正是那些商贾行人往来赚钱的好时候,于是干脆筹了点钱,找关系盘下这间老旧的驿站,也算是让家里有个正经营生。
可谁能想到没过多久,北边打起来了,大陈境内又到处都是乱子,这间小小的驿站自然也没了昔日的光彩——当然,如果只是挣不到什么钱,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苦日子大伙又不是没挨过,忍一忍也就过去了。
然而他那儿子,却偏偏是个忍不住的。
明明是兵荒马乱的年景,他那儿子却硬是起了别的心思,靠着手里还有点积蓄,竟是直接托人找关系,买了一柄煞气兵刃回来。
“啊?”
原本还在嚎啕大哭的少年,不知不觉之间已然听愣了。
身为普通人的他虽然没练过什么武艺,但煞气兵刃这玩意他至少也是知道的,听说这玩意根本就不是寻常人能碰的,普通人一旦摸了,当场就会被煞气入脑,变成只知道抡刀砍人的癫子。
这种东西……买来干什么?
“他说是……买来防身。”
老人低下了头,看着杯中的残酒。
起码当着他的面,他的儿子一直都说,那把剑买来是为了防身用的,可当爹的他又怎么看不出,自家儿子这是真准备拿这把剑干点什么——可当他说出这玩意很危险的时候,他的儿子却只是说,他已经老了,不懂这些东西。
好在他看得出来,自己的儿子还没变成什么见人就砍的武疯子,还保留着正常的理智。
就这样,有了一柄佩剑之后,他的儿子便不再管驿站的事情了,而是整天都跑去镇上,跟那帮同样佩着剑的人们聚在一起,说是一同习练武艺,自强不息——老人看得清楚,这是自家孩子又准备钻营些什么了,就像当初盘下这间驿站来一样,他的儿子一直都是个有想法的。
“这……确实。”
听到老人说到这里,少年也跟着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虽然少年家里是逃兵灾逃出来的,父母也死在了飞来横祸当中,但在逃兵灾之前,少年家里在扬州城也还是有点钱财的——虽然严格来说,少年家里只是能称得上是小富即安,但城里出身的他在眼界和认知上却也还是有一些的。
就好像现在这样,老人只是一说,他便已经明白,这老人的儿子,应该是在镇上认识了什么本地的人物,正在跟着对方做事学习,想要不断地跳出自己的小圈子,去见更大的世界。
就好像这驿站的买卖,说来容易,但实际上,没有过硬的实力,普通人是不可能开得了的。
但老人的儿子,却只靠关系就拿下了驿站的经营。
听着这老人的讲述,少年仿佛看到了一个聪明伶俐,且颇有本事的青年,正在步步高升。
可是现在,他却没有看到那个青年的,半点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