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她最大的累赘。
她一看到这个小东西,就会想起自己是怎么从方圆百里最水灵的少女堕落成未婚生子、无人问津的黄脸婆。
颜悦自打记事起,耳朵里就灌满了辱骂,她总是在不同的人家里吃饭,有时严芳招揽不到生意,心情烦躁,饭桌上拧着她扔到门外去,一整天都不管。
她那张尖酸刻薄、心高气傲的脸,颜悦太熟悉了,以至于时隔十七年再见,都不敢认。
这还是她吗?
那个在葬礼上被赶出去、冷冰冰地把自己丢在巷子里、头也不回走掉的母亲——
竟然是这个衣着奢华、珠光宝气、坐在异国的加长奔驰里对她满面笑容的中年女人?
昨晚的一切就像一场噩梦。
她摸着脖子,用指甲刮掉那一块的粉底,略红的疤痕在镜子里露出来。
那女人在宗庙外把滚烫的茶泼向她的时候,恨她恨到了极点,想不到将来有一天会在地球的另一端与她同桌吃饭、共侍一人吧?
夏日炎炎,空气潮闷,无法抑制的恶心从胃里泛上来,颜悦扶着化妆台“哇”地一下吐出酸水。
“颜小姐!颜小姐你怎么了?”
她喘着气,撑着桌沿直起腰,直勾勾盯着手捧盒饭跑来的场务,把几滴泪硬生生憋在了眼眶里。
颜悦抹抹嘴,一把抓住场务的手,像很久以前那样可怜巴巴地仰起脸:“叔叔,这个排骨我能吃一块吗,就一块,我好饿。你别让我……让黎总知道行不行?”
西伯利亚寒流跨越几千公里,包裹住银城这座国际大都市。晨光熹微时,小雪仍在下,依稀可听见北风卷着雪粒撞在窗上的窸窣声。
余小鱼拉开窗帘,玻璃上凝着一层皑皑的雾气,她用手指划了几道,看见空地上的雪已经化了。
南方的城市留不住这样晶莹剔透的礼物。
“新年好。”
江潜端着托盘走进卧室,丝绸睡袍上染着红茶馥郁的香味,“刷牙吃点东西,十一点我们出发?”
余小鱼回身,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江老师,新年好呀。”
托盘里放着茶杯和两个tapas,今天面包搭配的是用黄油煎过的蘑菇和黄瓜沙拉,清爽可口。
“有点黑眼圈,”江潜抚过她的下眼睑,“不过不明显。”
“都是你,晚上不睡觉。”余小鱼轻哼一声,去浴室洗漱。
昨天接完那通电话,两个人就没心思继续了,晚饭后江潜跟她商量去他家过元旦,后天去鸿运来,然后就独自在书房里待到午夜,不知道在忙什么。
余小鱼翻来覆去睡不着,到了凌晨一点,他总算洗漱完上床,背朝她侧躺,睁着眼。
她轻易就察觉到他有心事,很重。
但他不说,她就没问。
半夜她醒了一次,江潜不但没睡着,还把电脑搬上床了,靠在枕头上看文档。
“放假还熬通宵,小心我告诉你爸喔。”余小鱼坐到车里,扯着围巾抱怨起来。
路上结冰,江潜开得很慢,笑道:“你告诉他吧,他把我赶到你家去。”
“那好啊!你想吃什么,我让我妈准备着……”
“不要米饭就行。”
元旦路上车少,十一点半就到了江家别墅,一拐进路口,余小鱼就发现从院子到楼房都焕然一新。花园里的草坪修过了,石子径旁多出好几个剪出造型的绿植,她一下车就兴高采烈地跑去拍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