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定会以你为荣。”简薇缓声道,“你就是不升官,单是寄点东西回去,长辈们也会高兴得不得了。”
“就像你娘一样,这次她接到你的信也一样高兴。”顾青云接口道。
人有亲疏远近,简薇和他成亲那么久,和长辈们生活的时间不长,指望她和顾家的长辈们有多深厚的感情是不现实的事。将心比心,顾青云对简志远和方氏的感情也就那样,只需对长辈们保持尊敬即可,感情可以慢慢培养,指不定因为某个契机,双方的关系就密切了呢?
所以他清楚,简薇内心深处可能更关心她的父母情况。
成亲那么久,顾青云深刻体会到,两个人在一起生活是相互妥协、相互包容的过程。简薇是典型的小家碧玉,或者说是大家闺秀,那不意味她没有个性,她这样的人,真要发起火来,肯定会很吓人。
幸亏目前还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
简薇轻轻“嗯”了一声,问顾青云:“夫君,对于那个名额你是怎么想的?”一般的人不是留着给自己的子孙备用,就是给自己身边亲近的人,至于给族人,那也是常有的事。
顾青云沉默了一会儿才答道:“一开始我是想给三元用的,这样他可以在京城真正安下家,只是后来想想,这样不好,族里会有意见。”毕竟顾三元跟在他身边,族中有些人就眼热得不行,万一真做成了,那以后族中肯定有人抢破头要到他们身边来做事。
而且顾三元的亲爹继母不是个好的,颇有些没脸没皮的样子,顾三元偶尔跟他抱怨过一二。如果顾三元真在京城做官定居,他估摸着那双夫妻就拖家带口来京城了,那时顾三元家里说不定会一团糟。这种家务事,即使他地位再高,有时也不好插手。
适当地拉扯一下同族的人是可以的,只是想想林山县,如果有人在县里做官,那顾族的根基就沉淀下来。
“嗯,给三元的确是不大合适。”简薇赞同,“还是选林溪村的族人较好,我爹他现在在临阳府,县衙里是有大舅舅在,还有拐着关系的姻亲,只到底和咱们顾家隔了一层,如果族里有人能进入县衙,不说有多大的便利,消息到底会灵通些,人脉也能搭起来。”
简薇所说的大舅舅就是方子茗的庶出大哥方子磊,他比方子茗大两岁,今年已有四十六岁,这么多年来只过了县试和府试,成为大家所说的“童!童生”。
方子茗升为洛阳知府后,手中的恩荫名额还未捂热就被他爹方仁礼急吼吼地要送给方子磊,为此方子茗还写信来向他抱怨,说他爹太过于偏心他大哥了。
那段时间,王氏还因为此事跟方仁礼闹别扭,天天跑到这边来向连氏和简薇诉苦,连带着顾青云也跟着听了一耳朵。
说到底,林溪村顾氏一族的靠山就是顾青云一家,剩下的族人身份最高的只是秀才,偏偏顾青云他们远在京城,万一真出事了,有时候远水救不了近火,可如果有族人在县衙做官就不同了。
“那你跟三元可说过这事?”简薇又问他。
“没有,我只是在心里琢磨过,当时以为我离这一天还很远,就没再多想。”顾青云该庆幸自己一向谨慎,没有把握的事不会事先承诺,要不然现在顾三元可能会不舒服。
“如今就看林山县有什么位置空出来了。”顾青云感叹。只有七品以上的官员才需要异地为官,七品以下的可以由本地人担任。
五年前,因为时代的发展,原先的官员品级有些不大和适宜,就稍稍调整了下,又增加了一些编制,像他之前待的工部都水司,原来只有两名正六品主事,后来发现事情太多了,又增加一名。
不过变化最大的还是基层县、府,这里出现了许多九品官。原先的九品官大都集中在京城,比如工部织染所的正九品大使等,县里有编制的官员只有几个,像知县、县丞、主簿、教谕、训导等,现在事情有了变化,一下子多出了几个编制。
县衙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中央朝廷有六部,县衙有六房,分别为吏、户、礼、兵、刑、工六房,以前像户房的管理者就是书办或书吏。顾青云刚考上童生在县府读书时,他还到过工地给人算账挣钱,当时教他算账技能的就是户房的书办,对方是不入流的身份,但他相当于现代的财政局局长,在当地还是很有权势的。
这种书办不属于官身,属于吏,他们才是真正管理一县之地的人,还是和百姓接触的人。这种差事基本上是父子相传,几代之后在当地的根基就深厚了,朝廷任命的知县甚至还不敢和他们对着干,窝囊点的甚至会架空,只能做一个橡皮图章。有些书办甚至能传几百年,真正做到了与国同休,比公侯权贵还要传得久。
举个不恰当的例子,官吏之间的矛盾就好比妻妾之间的关系,有时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就看谁的手段厉害了。顾青云之前不想下基层,就是觉得地方上的关系太复杂,他前面一心读书,处事手腕不够,这才干脆死了这条心。
本来前面那么多朝代都是这样过来的,大家对此习以为常。只是七年前有一位新科进士当上县令后,发现有书吏在他面前弄鬼,新科进士一怒之下就让人把书吏给抓了,偏偏那名书吏还在他面前挑衅他,认为他不敢对自己如何。于是新科进士一怒之下,拔了身边捕快的刀,挥手便把书吏的头给砍下来。
那血淋淋的事情传出后,京城顿时哗然一片,一时之间,各县的官吏关系开始变得莫名紧张起来,有知县觉得办事不如以前那般顺利了,心里知道有人在弄鬼,偏偏事情又符合程序,简直是有苦难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