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想尽办法拉拢朝臣,为自己的以后谋求更大筹码的太子与三皇子相比,不求上进的楼西胧就显得悠闲多了,他本来放了课,要回自己宫中的,只路上想起了什么,绕了一程去御花园看了一眼。他绕着那棵树走了两圈,果然见到背光处的树梢上,系着一根布条。伸手摘下来,将布条在掌心打开,上面歪歪扭扭一行字迹。
——大骗子,我来了那么多回了,一次都没有见到你。
透过这字迹,楼西胧都要想到少女气急跺脚的模样了——这段时间实在是课业繁忙,他都快将这个约定忘记了,只方才听宫人提了一下御花园,他才恍然想起过来看了一趟。握着手中布条,正想着该如何回复的时候,行色匆匆正要出宫的楼曳影迎面而来。
“皇兄。”楼西胧看他穿的便服,就知道他是要出宫。
楼曳影也看到了他,“你在这做什么?”
楼西胧将布条按在掌心,“哦,我听宫人说,御花园里有花开了,过来看一看。”
“有也叫各个宫里的采走了。”楼曳影道。如今才到春日,多是花苞,开来的花儿,都叫宫女拿回去给主子插花瓶里去了。楼曳影说完之后,又怕来御花园观花的楼西胧失望,便灵机一动,上前牵住他的手,“既然偶遇,不如皇弟陪我出宫去罢。”
楼西胧还未反应,便叫楼曳影扯着走了。
……
来到翟秦养病之所的楼曳影,下了马车便看到停在右边镇宅石狮旁的轿子——那轿子是宫里的,一看便是有人先他一步。
只楼曳影也不在意,带着楼西胧一前一后的走进了大门。
今日来探望的朝臣颇多,济济一堂,楼凤城坐在座位上,虽已经算是喜怒不形于色,但眉梢眼角偶尔还会显露出对那些满口阿谀之言的朝臣的厌烦,
“见过太子。”
不知谁先看到的楼曳影,挤在病榻前,只独独给楼凤城留了一片清净地的朝臣转过身来,向楼曳影行礼。坐在位子上的楼凤城抬眼看了他一眼,起身相迎,“皇兄。”
在外人眼里,二人的确算是兄友弟恭。
楼曳影微微点了点头,穿过朝臣自动让开的一条路,走到翟秦面前,翟秦要向他行礼,他抬手扶住翟秦手肘,“翟将军不必多礼。”
而后便是一些关切之语。
一旁朝臣见如今最受隆宠的几位皇子都来了,也明白了翟秦在皇上那里的分量,一个个愈发谨慎对待起来。只与这些文绉绉的文臣相处,实在是言辞繁冗,令人难受,楼曳影在皇上面前久了,已经是习惯了,站了半晌神色也没有什么变化,楼西胧却无聊的很了。他从前上朝时都难以聚精会神,现在更不用提。楼曳影见之,伸手向后面,捏了捏楼西胧的手,用目光示意他可以出去转转。
他们之间的小动作,叫楼凤城收在眼底。
楼曳影看到楼西胧会意,便开口道,“皇弟,你不是有事要找翟临吗,先去罢。”
楼西胧也不理会在那一时间朝臣纷纷投向他的目光,感激的瞥了楼曳影一眼,应了一声之后就出去了。
离开了沉闷的房间,走到院子里的楼西胧,在长廊下站了一会,不时又有拜访的人,进来之后先向他行礼,楼西胧有些烦了,便沿着长廊寻一处僻静的地方独处。
这宅邸是皇后本家,建造的美轮美奂是不必说,还有些极精妙的景物。假山亭台,绿荫摇摇,楼西胧本来已经走过此处,他看以从极其茂密的鱼骨昙花从山岩上直垂而下,以为后面是一处墙壁,只他慢慢踱步走过时,听到垂下的绿荫里,又有声响传出。犹豫一下之后,楼西胧挑开了垂覆下来的鱼骨昙花。这绿荫垂覆之下,果然另有乾坤——里面还有一个小小的庭院,庭院之中,长着一棵‘叶如飞凰之羽,花若丹凤之冠’的凤凰木,叶茂枝繁,浓密阔大。在这摇晃的树荫与满地穿过树叶的明亮光斑中,一身着黑衣,高绑墨发的青年,正在树下练剑。
说是练剑,也不尽然,那剑身纤细,明如秋水,穿过树影,带来的风吹动的树叶飒飒。凤凰木本就颜色鲜艳,虽不是花期,却如开了满树繁花那般。树叶飒飒间有叶子飘落,那气势如虹的剑陡然绵软下来,剑尖儿微颤的接住一朵飘落而下的树叶。
此情此景,几可入画。
提剑的青年已经察觉到了有人窥看,他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看清了来人。而后狡黠一笑,将剑背负到身后,身体腾挪,有如飘逸惊鸿。
剑光闪烁,凛冽寒气因这纷纷的落叶而生出烂漫的情思来。
楼西胧第一次见到这样温柔多情的剑法,一时久久驻足观望。
簌簌——
头顶树叶,又叫风吹开了。
本来只是玩乐兴致练剑的翟临,连气息都没有乱,他看楼西胧还在,便动了戏弄的心思,上一刻还有如枝头挽花的温柔剑,穿透树叶而来。剑尖正对着楼西胧。
少年的墨发荡开,阳光下年轻英俊的面容,与逼进王宫弑君的将军面容重合。
翟临唇边的笑意还没有淡去,他正要收剑站定,问那四皇子为何偷看自己练剑,不想他却看到仿佛受了极大惊吓的楼西胧,瞳孔颤抖的往后退去。
剑已经收住了,翟临唇边的笑意也凝住了。
因为退的太快跌倒在地上的楼西胧,仰面看着他,翟临以为是自己的剑吓到了他,他收回背后,正要张口说些什么,楼西胧却已经肝胆俱裂的叫道,“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眼泪自他脸颊一滴一滴的落在地上。
翟临无措的站在原地。这是他第一次发觉,楼西胧对他的惧意是这样强烈又刻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