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千慢慢晃动着,沈落葵额头抵在自己的手背上,眼神有几分空洞。
天边霞光渐渐黯淡下去,像是上好的绸缎跌进了厚厚的灰尘之中。
“娘娘。”宫女走到她的身后,“皇上今夜去高贵妃宫那里就寝了。”
沈落葵仍旧漫不经心似的,“我知道了。”宫女退下之后,她脚尖轻轻一点,秋千前后晃动起来。吹在脸上的夜风带一些凉意——如今她身份尊贵,可她再也感受不到从前无忧无虑的快乐了。
天上的星子渐渐亮了起来,沈落葵不知何时起身进了宫中。宫里亮起了烛火,留在院子里的秋千,仍旧寂寥的摆动着。
有人忧,有人喜,有人愁绪满怀,有人志得意满。
就如此刻京城最好的酒楼之中,被京城中的豪绅富户宴请而来的赵息玄,正提着象牙箸,握着黄金杯与众人谈笑。
“赵公子年少有为,年纪轻轻竟能高中状元,前途无量,前途无量啊——”往日那些出行都是前呼后拥的大老爷,此刻亲自起身,提着酒壶为赵息玄斟酒。
明晃晃烛光下,换了身穿着的赵息玄愈发俊美不凡。他举杯任人斟了满杯,狭长眼中藏着些锋芒与得意。
“听说今年的探花郎与状元是同乡,只可惜我递了请柬去请,探花郎却不肯赏光啊。”
赵息玄的袖子上沾了些酒液,在一众年过半百,大腹便便的商人中间,他实在清朗萧肃有如明月,“林兄素来不喜热闹——况且今夜,林兄另有人作陪。”
众人会意。
“听闻探花郎高中时,专下马去买了玉镯送佳人。真真用情至深,我辈楷模啊。”
赵息玄也不替林明霁解释,只抬手饮酒,用酒杯遮住嘴唇扬起的笑意。
桌上人参鹿茸,海参熊掌,是赵息玄前半生见都没有见过,听都没有听过的佳肴珍馐,然而他摆出的姿态,却是常常享用的寻常模样。本听闻这状元郎出身寒门,想以此拉拢他的富户们,看他从容得体的仪态,忍不住心里都打起鼓来。
……
寂寂寒庭,春花已睡。
在御花园的凉亭中枯坐一下午的楼曳影,怔怔的望着面前合拢的花苞。凉亭外的宫人怕他坐久了,寒气入体,走过来低声询问一句,“太子,该回去了。”
楼曳影仍旧望着凉亭外。
各宫之中亮着灯火,唯有这御花园里凄清冷落。偏偏就是这样的凄清冷落,才能平复他翻涌的心潮。
看到楼曳影无动于衷,宫人又叫了一声,“太子——”
楼曳影放下扶在栏杆的手,回首望过来。
“明日还要去御书房,您还是早些回去歇息罢。”宫人是皇后身旁的人,在楼曳影身旁专为督促他。楼曳影虽然厌烦,却也无可奈何。
起身从凉亭中站起,走下台阶正要回宫,不想在回宫路上,遇到提灯的宫女,自远处而来。楼曳影一看便知,她是自翠微宫来的,往一旁闪避了一些。摇曳的宫灯由远及近,提着八宝琉璃纱罩宫灯的宫女正是翠微宫里的宫女。她身后跟着的,正在楼西胧本人。
只远远看了一眼多日不见的楼西胧,楼曳影的心潮就又翻涌起来。
“四皇子,您一定要早些回来。”
“知道了。”楼西胧今夜出宫,也只是想去看一眼高中的林明霁,“我一定在天亮前回来,我母妃那边——你就说我睡了。”
二人都没有察觉到一旁站在拱门后的太子。
楼曳影看着二人走远,才从拱门后走了出来。这么晚了,皇弟是要去哪里?这个方向,莫非是要出宫?
察觉到自己难抑的感情,不敢再亲近楼西胧的楼曳影,冷淡的表面后,却还是会忍不住处处关注楼西胧。
“你回去吧。”同身旁的宫人说了一句之后,怕他去母后面前乱说,楼曳影威胁了一句,“你最好什么都不要跟母后说——毕竟我才是太子。”
他漏出来的眼角余光实在太过锋锐,宫人连连后退了数步,“是,是。”
看着宫人离开,楼曳影才追着楼西胧的背影而去。他看到楼西胧来到宫门口,乘坐一辆马车,就如同之前同他溜出宫似的,向宫门禁卫出示了一下东宫的金令。禁卫不敢阻拦,垂首放他出去了。
楼曳影出来的匆忙,并未带什么信物,看楼西胧出宫,也跟着离开了皇宫。天色昏暗,禁卫没有看清他的面容正要拦他,然而走近一看,太子的面容直叫他们跪了下来。楼曳影没空与他们耗费时间,要了一匹马就甩手离开了皇宫。
……
楼西胧乘坐的马车,在一扇木门前停了下来。他站在门口,却几番踌躇不敢敲门。
一门之隔的地方,在高中之后受到无数请柬邀约却都没有理会的林明霁,看到今夜皎洁的月光和飞了满城,落在地上有如白霜的杨花,起了些兴致,伏身在院子里的石桌上写着什么。
楼西胧透过门缝,看到了他握着墨笔的修长手指。
他也不知道现在是变了,还是只是提前回到了他已经历经了的事的轨道。
流云蔽日,天地一下子昏暗起来,写了一半的林明霁,不得已搁下笔来。他随手拿了一颗石子压住未完成的诗稿,转身回了房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