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点快点——”
看到自宫内走出的赵息玄,等在宫外的下人便命轿夫压低了轿子,自己也躬身向前,在赵息玄走来之前将轿帘掀开。
赵息玄坐进轿子,下人正要高喊‘起轿’时,却听坐在轿内的赵息玄掀开轿帘问道,“柳荫街东巷别院里的人还没有回来吗?”
“回大人,已经多派了四五个盯梢的去了,他只要回来,一定有人禀报。”言下之意就是那人已经半个月没有回去别院过了。
赵息玄叫日光照着的眼眉微微一蹙,而后落下了轿帘——这林明霁在京城无亲无朋,容身之所也只有那一处,他离了那里,又能去哪儿呢?
莫非离开京城了?
不。他要是此刻会走,之前哪儿能去而复返。
坐在摇晃的轿子中,赵息玄正在闭目养神之际,轿子忽然停了下来,他掀开轿帘往前望去,看到狭窄宫道上,一顶轿子迎面而来。轿夫因为自家大人的品阶,自然不愿相让,然而赵息玄却是个利眼,看出这未露品阶的轿子里坐的不是常人,本抬手下令说一句‘落轿避让’的事,赵息玄却非要亲自下轿,为那顶进宫的轿子让出一条去路。
轿子里的人知道有人相让,掀开轿帘看了一眼。
“见过太傅。”赵息玄恭恭敬敬对这辞官的太傅一拱手,尽显文人风范。
太傅对这位纵横官场的新科状元也有所耳闻,对他下轿避让的事还还了一礼,“多谢赵大人。”
太傅乘坐的软轿经过之后,赵息玄才看到后面还跟着一顶轿子。他还在好奇这顶轿子里坐着的人的身份,这一列进宫的人便已经消失在了他的面前。
“大人。”
“嗯?”
“那老东西都已经辞官了,你何须还专程下轿让路?”下人一副得志小人的嘴脸。
“不可无礼!人家可是太子的老师。”太子么,便是未来的一国之君,能被皇上钦定来教导太子的,足以见对他的倚重。这倚重又岂是表面官位可以衡量的?
只可惜他的下人只学了他的趋炎附势,没有学会他的审时度势。赵息玄也懒得多费口舌,坐回了轿子中。
……
得知太傅求见,已经不问朝政,静心在后宫调养的皇上还是将他宣了进来。
“老臣见过皇上。”
一帘之隔,看着那个年长于自己却精神隽烁的耄耋老者,已经病的难以下榻的皇上还是招人为他搬来了座位,强打起精神问他,“太傅今日怎么想起来进宫见朕?”
太傅是刚直不阿的人,连婉转一些的话也说不出来,看了一眼门外还未进来的那人,向皇上稽首道,“老臣今日是为举荐而来。”
“哦?”
“此人文武兼姿,乃不世出的英才。”
听得太傅赞誉,皇上先笑了一声,“能得太傅如此盛赞,此人不是举世无双,也是出类拔萃——可否让朕见一见?”
门外宫人会意,将门口等候的青年放了进去。
隔着薄薄的帘幔,皇上能看清站在太傅身旁的是个很年轻的文人,气度倒真的是卓尔不凡。
“草民林明霁,见过皇上。”
这名字倒是牵动了皇上的记忆,“林明霁?”他似乎哪里听过这个名字。在他的病榻前伺候的宫人低声道,“是那位辞官的探花郎。”
得宫人提醒,皇上终于想了起来,“原来是他。”
对方才华斐然他是知道一二的,可天下有才华的人何其多,能真正以才华入仕的却没有几个。文人能做出流芳千古的文章,却不一定做的了一个小小的县令。只太傅今日携他前来,又如此盛赞他,皇上无论如何都不能不给太傅面子,“探花郎早已以科举入仕,太傅何须现在再来举荐一回?”言下之意是林明霁只要愿意,此时仍旧可以在朝为官。
“小小文职,实在太埋没他了。”太傅道。
哪怕是念及太傅这几年对皇子们的辛勤教导,皇上也会应允他去提拔他举荐的林明霁的官衔,只官也不是随随便便就可以做的,哪怕是天子,也不可能将一个只会作文章的书生捧的太高。所以皇上让林明霁走近了几步,问了一些朝中政务与民生——历来通过科举入仕的寒门子弟,都是囊萤映雪苦读过来的,这样的人有才华不假,却也对朝政民生一窍不通。皇上是想以此让太傅明白他的深意,没想到的是林明霁的回答都是鞭辟入里,见解独到,令皇上一时都有些对他刮目相看起来。
“朝中御史中丞一职尚有空缺。”若没有太傅的举荐,寻常以科举入仕的寒门子弟,只怕终其一生也爬不到这个位置上去。
只是一介草民的林明霁没有谢恩也没有动作。
本来有几分欣赏他的皇上,此刻又因为他的沉默觉得他有些恃才傲物起来,“探花郎觉得这御史中丞也配不上你的才华?”
“草民不敢。只草民今日进宫面圣,并非是想以太傅的举荐谋取高位,草民更想向皇上证明一二。”圣意难测,林明霁仍旧是不卑不亢。
“好一个证明。”也是居于高位太久,他已经很久没见过这样锋芒毕露的年轻人了,“朕也想看看你如何证明。”
躬身行礼的林明霁抬起眼来,仍旧是清俊眉目,仍旧是静谧无波,只与青州时相比,这一双眼望进去竟看不到底,“遵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