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萧瑟,地上枯叶落了一层又一层。
翟府的老奴拿着扫帚,从院子里扫到了门口。只他到底年事已高,脊背弯久了,不免就有些气喘吁吁。等他停下来,敲着背脊歇息时,一双靴子忽然停在了他的面前。
他抬眼一看,却是翟临。
“少爷。”
翟临皱着眉头,看眼前佝偻着背脊的老人,“谁让你做这些的?”倒不是质问他,只眼前人是他父亲的旧部,称做翟府的家奴,实际却与亲人无异,“你回房里去,我让别人来扫。”
“使不得使不得。”看到翟临要夺扫帚,老奴连忙抓住,“我在府上,总要做些事——既不能再随将军驰骋沙场,如今替他守守家宅也是好的。况且也不累。”
看他执意如此,翟临也没有再劝了。只让他扫了这一片的叶子,就进去好好休息。
老奴满口答应,站在门口,望着翟临,就有如望着自己的后辈那样亲近,“少爷快进去吧,外面冷。”
翟临也是刚刚回府,只看着面前老人伶仃的身影,忽然想到方才回来时撞到的那个卖熊皮的商人。那皮毛丰盈,做成御寒的衣物最是合适。
看着翟临刚回来又要走,老奴怔了一下。
翟临已经走到了门口,转过身,倒退着往后走,“秦叔,我去买样东西,马上回来。”
“诶,好。”
翟临出了翟府大门,一路找到方才在街上卖熊皮的商人摊前。熊皮被剥下来之后,已经做好了处理,翟临抖落一下,将手伸进去,很快便暖了,他想这熊皮制成衣服,正好给秦叔换上,问了价格,马上便买下了。他捧着熊皮,去了制衣店,等绣娘将熊皮粗粗改好,已经是傍晚了,翟临捧着熊皮回到翟府,走过门槛时,还笑着跃了一下,“秦叔——秦叔——”他迫不及待想要将这改好的熊皮给他。
“秦叔?”
本就没有多少奴仆的翟府,因为昏昏的天幕,有如被黑云紧紧压着。
翟临终于在台阶那里,看到了扶着扫帚的老奴。他靠在柱子上,像是累了,在这里歇息一会儿,翟临蹲在他面前,神色飞扬的将熊皮披在他的肩膀上,“秦叔,你看这是什么——快试试看,合不合身。”
“两个绣娘赶了半天的工才改好的。”
翟临神采飞扬的说了好一会儿,仍不见回应。他看着靠在柱子上,从小就陪伴着他的老人,伸手轻轻推了一下他的肩膀,“秦叔?”
“……”
萧瑟寒风,吹的老人花白的头发飘到了眼前。一旁的扫帚,也‘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
翟临搭在他肩膀上的手,缓缓伸到了他的面前。犹豫一下之后,才颤颤的去探他的鼻息。
在察觉到对方生息已逝后,翟临猛的将他抱住,孩子似的哭叫几声。只漫漫夜色,再无人回应。
……
漆黑的棺椁,被抬进了翟府的后院中。翟临常来这里,倒不是因为这里有什么好玩的,而是他父亲身边,他叫着叔叔伯伯长大的人,衣冠冢都立在这里。
这其中也包括刚刚咽气的秦叔。
“少爷,明日寺里会来人诵经超度。”将棺椁抬进来的人,走到坐在一众灵位之中的翟临身边道。
翟临‘嗯’了一声,将方才赶工好的熊皮,用自己的墨竹剑绞开,一块一块的丢进火堆里烧。
翟府里没有什么家奴,都是些不能再随他父亲上战场,又无父母兄弟的人最后的居身之所。每年冬日,都会有人陆陆续续离世,不是年事已高,只是年轻时留下的伤太重,捱不过冬天,就去了。
秦叔算是陪他最久的了,来翟府十三年,今夜离世,也没有太大的痛苦。
只翟临仍觉得心中悲痛。
他们本可以不死的。没有战事,他们就不会死。
熊皮烧过之后,有一中难闻的气味,翟临却不在意,在那升腾而起的呛人烟雾中,终于可以肆无忌惮的流下泪来。
“陆伯伯刚去,连你也走了。”翟临揉了揉泛红的眼睛,眼泪晕在他的虎口,“当初还说,要看到我名声盖过我爹的那一天——都是骗子。”
供着的几百个灵位,都是从前抱过翟临,教过他习武的人。他们看着翟临从幼年到少年,却没有一个等到他成为和他父亲一样的不败名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