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顿饭吃得味同嚼蜡,蒋以容却还是跟原来一样,一点儿看不出有任何异样。吃完饭直接去机场,迟也摊在保姆车里,浑身都不自在。
喻闻若正好这时候给他打电话,说徐穹答应了约汤华一起吃饭。
迟也本来蔫着,闻言一下子坐直了:“真的!什么时候?”
“等她女儿放假回国,约汤华母女一块儿出来。”喻闻若算了算,“小枫在美国读书,应该感恩节就放假了。”
迟也“嗷”地一声,恨不得跨过电话去亲他一口,极其谄媚地把声音放软:“老公辛苦了~老公最好了~”
小可跟阿芝对视了一眼,一起做了一个呕吐的表情。
喻闻若也觉得肉麻,无奈道:“你正常一点……现在去机场吗?”
“嗯~”迟也闹起来没完没了,故意捏着嗓子嗲里嗲气。
“你晚上跟谁去吃饭了?”
“哦,没谁。”迟也马上不嗲了,一秒坐直,嗓音也正常了,“一个品牌方爸爸。”
小可幸灾乐祸地看着他,憋笑憋得浑身都在抽。
迟也就是再不当回事,也看得出来,喻闻若跟蒋以容之间的不对付已经摆到了明面上。他既不能不去跟蒋以容吃饭,也不能真的告诉喻闻若他去跟谁吃的饭,搞得像背着喻闻若干了什么似的,挂了电话,立刻又蔫回去了。
“作孽。”阿芝摇摇头。
迟也有气无力地冲她招招手,喊她过来,没骨头似的,靠在她肩膀上,愁肠百结地叹出来一口气,“钱难挣,屎难吃啊。”
小可嗤笑一声:“知足吧你。蒋总亏待你了吗?这要换成别人,当初直接跟你解约,拿着钱是不香吗?蒋总还照样给你封推,给你广告,你别没良心!”
迟也“哼”了一声,不知道说什么好。
蒋以容确实是对他好,他跟喻闻若谈了这么长时间了,蒋以容还是对他好。但这份好早就变了味,处处辖制着他。最开始蒋以容知道他跟喻闻若确实在一起的时候,敲打过迟也一次。那会儿迟也其实就做好了心理准备,蒋以容要是就这么把她的恩全都收回去,赔多少钱迟也都认了。但是蒋以容偏不,她就这么不温不火的,疏一阵儿亲一阵儿,跟猫玩老鼠似的,始终把迟也捏在手心里。
不知不觉间,迟也的心态就从一开始的“赔多少钱都认了”,变成现在的患得患失,为了圣诞季物料比往年少就满脑子想着怎么讨好蒋以容,甚至还要对喻闻若撒谎。
“温水煮蛙。”迟也突然明白了,“她煮我呢!”
小可不以为然:“那你跳啊。”
迟也跳不了。现在一切好好的,他反倒没那个破釜沉舟的心了。
小可有点儿怜悯地看着他,想起当初在乌镇的排练室里,他坐在镜子前面说“谁也不想靠”的样子,那份幸灾乐祸的心也没有了。阿芝似乎想说什么,但是小可朝她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别说了。
阿芝便沉默下来,任由迟也靠在她肩膀上愣愣地出神,自己回想着那天迟也跟她说过的那些有关困难的话。
原来他的困难是这样的。阿芝好像明白了一点儿,又好像不太明白。但有一点她也懂了,就算是迟也,在很多事上面,同样是“身不由己”。她突然对迟也产生了一种非常复杂的亲昵,她对迟也一向是有心疼也有崇拜。但心疼是心疼他工作上的辛苦,崇拜也是崇拜他工作上的成功。好像直到这一刻,她才突然觉得迟也在某种程度上是跟她一样的。
“哥。”阿芝的头朝他靠了靠,像小动物在洞穴里彼此依偎,她笨拙地想安慰他。
“嗯?”迟也支起脑袋,“怎么了?”
阿芝不太表达得出来她的感受,只好轻声说:“加油!”
这话没头没尾,但迟也看了她一会儿,突然明白了。
“没事儿。”他笑起来,一扫刚才的阴霾,反过来伸手把阿芝揽在怀里,吊儿郎当地吹嘘起来,“哥代言费上千万呢!”
阿芝:“……”
不,他们不一样。
阿芝沉默地推开了迟也,坚决站起来,跟小可坐到了一起。
“干嘛?”迟也看着她。
小可很懂地把手里的零食分给阿芝,伸手在她俩和迟也中间那条过道上划了一下。
“跟我划清界限啊?”
“不。”小可平静地摇了摇头,“这是阶级的鸿沟。”
迟也愣住了。大林哥坐在他们后面,本来一直毫无存在感地闭目养神,这会儿也没忍住颤着肩膀笑出来,那笑声会传染似的,阿芝嘴里含着零食,也没忍住笑了,然后是小可。两个姑娘很快笑作了一团。迟也又好气又好笑,感觉让他们仨当地主斗了。
车里载着一片轻松的笑声进了机场,迟也抬起头,看见机场的广告位上挂的达诺尔。巨幅的海报上是他冷冰冰的一张脸,穿着最新一季的西装,裤脚管提得很高,露出颜色斑斓、拉得很高的袜子。他动作僵硬,肩背塌着,非常有“时尚感”地颓在那儿,有意模仿橱窗里的假人。也不知道是后期做得好还是他自己模仿得好,这么远远一看,真的像个木偶。
车掠过了海报,迟也收回了视线,再也不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