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布老人满意于这个紫袍男人的态度,大袖抬起,一缕柔和光团飘然而出,江面雾气之中缓缓飘荡,落在龙王蛇信上的男人眉心之处,接着缓缓落下,敷在眉心。
“玄上宇,你本想将这株菩提送到淇江底,让佛门真正的气运避开这世上的捕捉,为佛门留下一个清净之地。”隐谷谷主一边抬臂,控制着檀陀地藏的神魂与白袍男人融合,一边漫不经心道:“可若是这株菩提,有朝一日,在洛阳开花结果,将佛缘撒向全天下,佛门又何必避世?”
紫袍大国师默默看着柳白禅生机倒流。
那位檀陀地藏的神魂寄身在他身上,将菩萨转世的一份生机,一点一点输送而回。
世上本不存在死人复生。
可有续命一说。
菩萨转世,便就是佛门最顶级的续命手段。
玄上宇确保柳白禅完全承受了这份檀陀神魂,才缓缓道:“我会修行三生决,等到时机合适,让浮世印与沧生玺碰面。”
隐谷谷主点了点头。
这位麻布老人突然有些好笑道:“你为佛门做了那么多,他们看不到,你难道就一点也不怨他们?”
玄上宇怔了怔。
接着摇了摇头。
“只可惜,你真的洗不白了。”隐谷谷主微笑道:“你杀了天下数以万计的佛门修行者,将北魏万里的佛门全部清扫一空,便就是真的为佛门复兴着想,说出去,也绝不会有一个人相信你。”
紫袍大国师面无表情掉转舟头。
他从来不在乎这些。
不在乎世人如何看他。
紫袍所在的剑舟破浪而去,端坐在龙颅之上的隐谷老人叹了口气。
“因果,因果。”
“菩萨畏因,众生畏果。”老人摇了摇头,声音苍老道:“于我而言,因果皆可畏,因果皆可抛。”
“玄上宇,于你而言,因果又是什么呢?”
隐谷老谷主头一次喃喃如此多话。
“三教没落,是大势所趋,即便佛教明哲保身,手段尽出,可没有菩萨出世的年代,能保住一亩三分地已经殊为不易。八大国铁骑踏过,道宗真人的庙宇不知道被踏破了多少座,佛教再圆润,也逃不开泯灭的命运。所以你索性顶着天下骂名,亲自派出北魏铁骑,狠下心来踏灭佛运,把佛运凝结成北魏国运,护着北魏昌盛。费尽心机把那株菩提的精魄逼到了自己小师弟身上,只为了给佛门留一个喘息机会?”
他顿了顿,双目浑浊。
“可你杀了那么多人”
“你真的洗不白了。”
“那位菩萨出世,第一件事,就是取回檀陀地藏神魂,接着就是拿你问罪。”
“这世上的罪与罚,你拿什么来还?”
悠悠叹息。
隐谷谷主摇了摇头,轻声道:“算不清,算不清。”
淇江波澜平息。
那头伏在江面老龙王的双眸依旧竖直盯着自己头顶盘坐的麻布老人,大气不敢出。
它贪婪嗅着淇江江面残余的檀陀地藏菩萨气息,最终忍不住偷偷伸出狭长舌头,拍浪一般轻轻舔舐一口。
江面炸开一道狭长水纹。
隐谷老人拍了拍座下硕大脑袋,笑骂道:“贪吃东西,以后不该吃的别吃,不然早晚有一天死在自己嘴上。”
那头偷吃天阙禁果的池鱼委屈瘪了瘪嘴。
老人没有再理会这头龙蟒参半的畜生。
他以浑浊双目望向北魏洛阳,自嘲笑了笑道:“菩萨,若是一日你见了我的小伎俩,可千万别笑我小肚鸡肠,锱铢必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