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一夜时间。
城主府和平妖司的案卷全都被调来。
这案卷档案的数量之多,令人发指,摆在齐恕的临时城主府府邸里,居然快要堆满了一整个屋子。
萧布衣推开房门的时候,看见了一副令人动容的景象。
兰陵城揭榜后,得了陛下赏识的书生齐恕,本该是大富大贵的年轻权贵,大可以端坐庙堂享受荣华,此刻裹着大袄,手指一片青紫,攥着两只笔,左右手各一只笔,在唯一还算得上空闲的桌面,摆着左右两张大纸,衔接并无缝隙,将整张桌案占满。
两只大笔飞舞如龙蛇。
齐恕一心二用,根本没有注意到有人推门而来。
这像是一种玄奥的推演之术。
更像是一种清奇而偏门的计算之道。
齐恕的身后,有一大沓无用的案卷。
之所以说那常人可能需要数十天才能看完的案卷“无用”,是因为在萧布衣赶来的这段时间里,齐恕已经将这一大沓案卷看了一遍。
对于他而言,看了一遍,便等于无用了。
齐恕的记忆力好得惊人,比起小殿下来不遑多让,就像是天生具备了株莲相一般。
他在兰陵城被雪藏之时,每日就窝在老舍茶馆里,手绘地图,标注大江大洋,小湖小泊,以及北魏齐梁大大小小的一座座城池。
单单是手绘的地图,便有好几十副,叠放在书箱之内。
被陛下赏识之后,齐梁书库便随他翻阅,兰陵城雪藏的时间里,齐恕背掉了自始符大世,到八大国铁骑争霸,最后再到春秋南北对立,期间百年来中原的地形变化。
那个书箱他也一直随身带着,而书箱内里,不仅仅是手绘地图,还有诸多的念头。这些念头起源于不知何时的灵机一动,驳杂无比,若是不及时捕捉,便稍纵即逝,齐恕是个勤快至极的人,每有灵感闪逝而过,便详细记在了纸上,不敢遗漏,积少成多,书箱便越来越沉,他不方便携带,只能交给可靠之人妥善保管。
那位可靠的人,便是与齐恕搭档的青衣大神将。
翼少然抱着巨大书箱,挤入房内,看了一眼偌大城主府,被案卷堆满之后,居然没了落脚的地方,只能轻轻将巨大书箱放在门口。
青衣大神将对萧布衣轻轻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二殿下心领神会。
他轻轻踮起脚尖,在齐恕对面,不动声色观察着这两张大纸。
纸上的字迹有些潦草,纸张也是颠倒,但并不影响萧布衣观看。
萧布衣眯起眼,并不说话,看了半响,齐恕却忽然开口:“殿下是否看得懂这些字?”
萧布衣轻声笑了笑。
他目光依旧停留在纸上,声音清儒:“倒不敢说尽数能看懂。只不过识得些许,这些字迹,看起来有些像是‘杂家’,不知猜得对不对?”
齐恕的两只大笔写到干涸,墨水用尽。
他凝重说道:“是。”
齐恕的语调无比严肃:“二殿下是下九流里位列第一的‘儒门’传人,始符大世之后,下九流几乎死伤殆绝,活下来的并不多,能继承衣钵的更少。”
萧布衣摇了摇头,并不答话。
他缓缓走近那张桌案,将两张大纸掉转方向,认真扫视了一番,游移不定问道:“先生是在推演什么?”
齐恕幽幽说道:“城主府和平妖司的案卷,有西域这些年所有的动向。我想利用‘杂家’术法,推演出一线天机。”
二殿下有些愕然抬起头来。
齐恕的发鬓,一夜之间,已是发灰发白,看起来像是心力交瘁所至。
他声音沙哑,凑在萧布衣的耳边,说了一句话。
二殿下瞳孔收缩。
青衣大神将没有听到这句话,他站在不远处,看到二殿下下意识发力,整张桌案迸发出一张蛛网。
齐恕一根手指轻飘飘搭在萧布衣肩头,示意他平心静气,不要过激。
二殿下心神震颤,缓了许久,声音无比苦涩:“先生此言当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