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文远看了很久。
他看不到天狼城。
白袍男人笑了笑,他轻声念道:“王爷,尽力了啊路太难走了,孟起这个鸟人,怎么还不回来他这个蠢货,一定是迷路了不过也好。”
张文远低下头来,自嘲问道:“这个地方与地狱有什么区别?”
征战如此多年。
这是他见过的,头等的惨烈景象。
倒在地上的,大多是北魏的甲士,一面倾倒的屠杀,证明了齐梁的将士,此刻是何等的推进如潮,士气恢弘。
困倦无比的白袍男人,卸下了腰间浸透鲜血与汗水的布条,将宁风袖捆在马背之上。
他拍了拍马头,示意这匹白马就此离去,能不能送王爷抵达天狼城,到了此刻,便不是自己能够决定的事情了。
张文远回头望了望。
他记得来时的路。
现在赶回去,还来不来得及救那个蠢货?
烟尘弥散当中,他眯起了双眼,那里似乎有一截大袍,随风摇曳,缓慢从战雾当中走来。
那人叹了一口气。
“救两条人命,应该不算是破例吧?”,!
一腔热血,也逐渐凉了。
脑海里一片混沌,下意识抬起头来,看到了昏暗的天空上,似乎有着晶莹剔透的物事缓缓飘落。
这才意识到原来这般炙热的战场,是十二月啊。
天空上落下的,是雪么?
有些冷啊。
冷,好冷啊
宁风袖的嘴唇嗫嚅,声音越来越小。
反复问的是,孟起回来了么。
这一路上已经问了数十遍。
张文远的声音不断传来。
“他死不了的”
“死不了的”
“王爷,孟起死不了的,他这条贱命又臭又硬,很快就会追上来咱们先回天狼城,打赢这场战王爷,哈,城里还有二十万人等着咱们。王爷,哈哈王爷?”
张文远回过头来,看着背上的男人眼皮正在不受控制的沉重合拢,心里凉了半截,有些慌乱起来,一只手策马,另外一只手向后揽住中年男人的腰,百忙当中,松开驭马缰绳,撕碎一角衣袍,大袍浸血之后变得尤为坚韧,咬牙攥紧一拉一扯,将两人牢牢捆在一起。
白马长啸一声——
连人带骑冲破了漆黑的狼烟,眼前是一处惨烈景象,遍地的凹坑,插在地面上的尸体上的箭羽,尾端还燃着破碎的火苗,入眸如见,全是残骑裂甲,有人木然地扭过了头,张文远的耳边已经响起了刺耳的箭镞破空声音。
他刚刚拴紧捆缚两人的布带,来不及挪手,肩头便被一根劲弩射中,射出弩箭的那人猛地用力,险些将他拽了下来,连在弩箭末端的居然是一根韧性极好的丝线——
一道刀光闪过,为数不多的一位狼骑骑兵冲过,一刀切断丝线,接着前掠而去,重重一刀劈下,将那个射出劲弩的弩手头颅劈碎!
张文远一只手捂住肩头,试着去拔起那根箭镞,却发现是根倒十字逆矢,深入血肉之后,穿透了肩头,铁箭箭尖已经开花,死死扣住血肉。
“老子操你妈地!”
马匹已经呼啸而过,所有的一切像是过眼云烟。
张文远咬住一口气,他来不及思考,抽出腰间的长刀,机械般的挥舞,到了生死关头,骨骼之间的力气全都被压榨出来,不断的劈砍,不断的劈砍,在某些躲不开砍不断的关头,总有兄弟冲上来,替自己,还有自己身后的男人,抗下致命的一击,然后继续前冲。
从二十人,到十人。